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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载】原第十二侦察大队特侦四连某工兵的战地日记(09年2月19日最新更新 见40楼) [打印本页]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09:49
标题: 【转载】原第十二侦察大队特侦四连某工兵的战地日记(09年2月19日最新更新 见40楼)

这战地日记登载在作者的新浪博客上。我只能从文字内容中推断这位战士来自特侦四连工兵班,他叫什么名字,我无从得知,也许四连的老兵能给出答案。在此将这日记转帖,希望作者早日现身,并继续更新。
http://blog.sina.com.cn/u/1348436572


峥嵘岁月

20年过去了,但岁月留给我的记忆却历历在目。1986年秋天,我所在的部队奉命执行对越侦察作战,于是,经过选拔、训练、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我们就匆忙开往了前线,在云南麻栗坡、富宁等地,到处留下了我们战斗的足迹。经过13个月的艰苦战斗,我们经受了战争的磨练,也接受了岁月的洗礼。那段时间,我们虽然苦、虽然累、虽然流血,但留给我们的记忆却是美好的。至今,我常常想起我们风餐露宿在原始森林,用匕首吃饭,用塑料布裹身,彼此用身体取暖的往事。有时,一连几天的抵近侦察,我们携带的食品没有了,仅剩的一个午餐肉罐头彼此传来传去,没有人舍得下手,领导让战士、战士让领导,那种战斗中体现出的无私,艰苦中结成的友谊,让人永远难忘。可是,当年一起战斗的战友,有的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把热血永远地洒在了南国边陲;有的回来后,也各奔东西,彼此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岁月沧桑,当年的小伙也都已进入不惑,无论你生活的怎样,都不要忘记那段难忘的岁月。那是你一生的财富,在你经受困难时想想它;那是你一生的荣光,在你骄傲自满时想想它;那是你起跑的动力,在你失意时想想它。
怀念过去是为了不忘记历史,多少年来,一直梦想着写一点东西,但终没有提起笔来,今天有了博客这个好平台,倒是让我找到了一个好的代笔工具。为此,我将自己在前线时候写的日记进行整理,录入自己的博客中,也是对自己心愿的一个了结。
记得退伍的时候,我前线的战友,时任政治部主任的马誉炜给我的战斗录中题过一段话,题目叫‘峥嵘岁月’,因此我将日记总括为‘峥嵘岁月’。有时间的时候,我将陆续写出来,让喜欢的朋友体味当年那段真实的历史。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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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86年9月19日(晴天)

侦察大队组建并集中训练一个月,明天就要开赴云南前线了。这些天,陆续有家属来部队看望,许多做父母的,不远千里从家乡赶来,捧着心思来,背着心思去,看儿子时强装镇定,走的时候哭哭啼啼,好让人伤心。出于这样的考虑,我在给家里的信中,总是报喜不报忧,没有将参战的消息告诉父母。不过,为了后事,我还是考虑再三,将自己参战的消息告诉了在外地工作的哥哥,也好在我走后尽可能多地照顾父母。
前些天哥哥专程来看望我,多少对我是一个安慰。他虽然话语少,不善言辞,甚至没有鼓励和安慰的话,但他的这一举动,足足让我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其实,在我心里,根本就没把死当作一回事情,对于自己以后的生和死也从来就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只是想到自己死后,父母肯定会非常痛苦的。这次哥哥来,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希望他以后能常回家看看,多给父母一些安慰,免得让他们为儿女们牵肠挂肚。哥哥走的时候,我将自己的一些照片和值得纪念的物品让他带回去,以便日后真的派上用场。
今天送哥哥时,我们仍然没有许多的话语,只是分别时候才感到相聚的珍贵,谁知道,今天一别,以后是否还能相见。但愿这不要成为我们的永别。
傍晚,一起参军的高中同学老杜和老胡从他们所在的团队来看我,令我十分的意外。说实在,由于不在一个团队,来部队后我们也没见几面,可以说是各自为阵了。这次老同学来看望,让我心里是热乎乎的。老杜还带来两瓶汾酒,专门为我送行。饭桌上,我们彼此谈起当兵的感受及以后的打算。老杜说,他将调往某守备师,他姨夫在那里当师长;老胡说,单位领导对其不错,想继续留在部队,准备转志愿兵;我呢,部队的一次次整编,挪来挪去,这次总算有了结果,到前线去卖命了。不管怎样,我倒觉得自己这样也不错,打仗更适合我的性格,况且当兵不打仗有什么意义呀。是死是活,只能在天了。一边聊一边喝,碗里的白酒在不经意间全部下肚,化作彼此的祝愿。
回到宿舍,我早早就睡觉了。酒的威力,在我睡觉后才显示出来,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为了不影响战友们,我强忍着胃翻的折磨,承受着酒精带来的痛苦。半夜12点以后,受尽煎熬的脾胃终于暴怒,把我赶出宿舍,让我很命地向外倾泻。酒吐完了,食物吐完了,但复仇的脾胃仍然不能原谅我,让我三番五次地接受惩罚。
这一夜,我一刻未眠。
我怎么了。是马上就要离开亲人朋友奔赴战场心绪难宁吗?我没感觉。是酒量不高争强好胜不胜酒力吗?也不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喝多少酒,最多不过半斤而已。看来,一种复杂的心情真的在作怪了。
今天起来,全身仍然少气无力,除上午的军事地形学,越军各种地雷原理等的复习外,下午基本就是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了。因此,今天的任务不是太重,有时间来记录一点自己的心情。
从军已经二年多了,今年该是复员的时候了。过两个月,一起参军的战友将陆续回到故乡,开始新的生活。而我的军旅生活还没有完,真正体现军人价值的时候才刚刚开始,究竟我的未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敢断言。我想,既来之,则安之,就让我真正经受一次战火的洗礼吧。
“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檫亮,部队要出发……”此时,我的耳边仿佛听到李双江高亢激扬的唱声,一种为国捐躯的激情忽然澎湃起来,并在心中滋生出一种特殊的感情:
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当我在战场上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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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86年9月20日(阴转晴)

早晨四点钟,我们就起床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背包,整理自己的装备,搞卫生,气氛一点不比平时差半点。
走出门外,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给人的心情凭添一种不好的感觉。大家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干什么,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9点钟,部队全部登上汽车,开往完县火车站的站台上,开始长途运输的第一步。
13点半,部队登上火车,点名,清点武器,唱歌,等待送行的军师团首长的到来。
  14点,集团军军长,政委以及各师团的主要领导都来送行。站台上,人头攒动,记者的镜头在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第一梯队队长,侦察参谋傅平山在登车前,与前来送行的妻子(军医)话别时,目光深沉,别具一格。当参谋转身的一瞬间,突然举起手来,给妻子恭恭正正敬了一个军礼,妻子片刻都没有犹豫,随即还以端端正正的一个军礼。一个谁也没有预见的话别,引来无数镁光灯的追逐。
14点45分,列车启动了,车厢里到处回荡着激扬的歌声,战士们挥着手,向送行的首长们致意,一次难忘的岁月开始了。
列车驶出车站,冀中平原广袤的大地浮现在人们眼前,阡陌般的田野,队列般整齐的白杨匆匆从眼前略过,象人间的匆匆过客。
战士们打开车窗或聚在车门内侧,欣赏着瞬间即逝的风光,无心去想过去的紧张和将来的命运,说不定我们正象眼前看到的景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为国家而死,死也死的其所。
17点30分,火车到达石家庄站,我们下车、点名,列队进入兵供站。一进兵站,大伙都在争着上厕所,长长的送屎队伍,把兵站的厕所挤的水泄不通。回到饭厅,人们都顾不得洗手,一头扎进饭堆里,饿狼般地享受着食物带来的快感。
半个小时后,战士们又陆续回到车厢里,等待新的旅程。
19点20分,火车从石家庄启动,一路高歌向南开进。此时,天也渐渐地黑了,大家把子弹带垫在枕头包下面,怀里抱着各自的冲锋枪,肩并肩,腿插腿地挤睡在闷罐车厢内,这时,白天的喧嚣没有了,一天的劳累随着时间化作梦乡。
京广线上,列车在飞驰,载着当年林海雪原上的杨子荣连,载着朝鲜战场上那支被称为万岁军的弟子们。
我躺在车内,睡的却并不塌实。车到邢台,我看看表,时间是21点。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妈妈领着妹妹在邯郸车站西侧的一个小屋内找到我,就象平时在家里一样,说着、笑着,唠着家里的事情,全然没有一点我要去打战的迹象。那么他们又怎么能来到这里呢?原来他们是来这里打工的,顺便来看看自己的儿子……
八辈子达不着边际的梦境,做的稀奇古怪,莫非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吗?
我找不到答案。
倒是,在我即将离开北方的时候,象是真真切切地见了一次父母。
忽然,外面在剧烈地瞧门,原来是地方政府给每个车厢送水果,听的出来,此地还正是邯郸车站了。
迷迷糊糊中,听着车轮与钢轨撞击的声音,我随大地进入了梦乡。一天的辛劳与忙碌,也在夜色里渐渐褪去,成为永恒的记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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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86年9月29日

从昆明到战区,还有700公里的路程。按照行军的计划,需要四天的时间。9月26日7点整,部队准时从昆明出发,开始向战区开进。
车出昆明,一直向西南方向奔去。军车、迷彩网、苛枪实弹的士兵行进在通往战区的公路上,对于当地的百姓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由近200辆军车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车队,象绿色的长龙盘旋在通往战区的公路上,实在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虽然是去打仗,但从战士们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大家坐在军车里,尽情欣赏沿路的风光。此时,坐在车后边的战士眼界最宽,他们每一次新的发现,都会引起车内其他战士的好奇,并把眼光聚焦在可以看到的目标上。
南国的山水真的太美了,那满山遍野的葱葱绿色,那宽广明净的江河湖水,那怪石嶙峋的喀斯特地貌,常常让你心旷神怡、美不胜收。这时候,我们倒觉得大家不是去打仗,而是来旅游。
11点30分,汽车驶进一个部队营房,我们方知,这是炮兵第十四旅。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宿营了。
下了汽车,部队以连、排、班分配宿舍,然后各自带着队伍找到自己的房舍。在操场的一角,连里的炊事班早已经架起行军锅开始做饭,不到40分钟,方便面已煮了几锅,但仍然不够。看的出,同志们确实饿坏了。我也吃了三饭盒,才觉得肚子塌实了。

27日7点,部队又开始了新的旅途。一路不断变换着的风光,让人觉得一站更比一站好,那扑入视野的甘蔗林、从未见过的树木花草以及少数民族的穿着打扮,都给我们一种新鲜的感觉。
中午时分,汽车进入弥勒县城,我们按规定下车,列队,听候连领导的训话。指导员说,“这个地方非常乱,要求吃饭以后抓紧上车,严禁单独在兵站周围闲逛、买东西等等。”我们听了以后,感觉这里是个是非之地,但并不知道其乱在哪里。
兵站吃饭上车时,一些妇女背上背着小孩,肩上斜挂着书包,手里拿着各种明晃晃弹簧刀,向我们的战士兜售。这时我才体会到指导员说话的含义,也感觉到边疆小城与内地的差异。
午饭后,车队一路向南继续开进。行进的路上,不时有地方政府搭起的凯旋门,上书:“热烈欢迎子弟兵凯旋归来。”越往前走,迎面驶过的军车也越多,战争的氛围也越浓。
17点,车队停靠在一个城市的路边,从一些门牌上,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云南省开远市。部队在这里吃饭、休息,紧张的一天又要度过了。

9月28日,部队出开远,进平远,一路颠簸,于下午4点30分到达文山苗族壮族自治州,结束了一天的行程,也进入了战地所在州。据说,这就是我们到前线的最后一个较大城市了。

9月29日早晨7点,我们驶出文山州,向麻栗坡方向进发。随着车队的不断深入,路上来回穿梭的军车越来越多,接近麻栗坡时,陆续有我们的车队分路而出,驶向不同的方向。
进入麻栗坡境内,路边不时出现“进入战区,注意安全”的提示牌,隔不了多远,就有一排排整齐的“152加农榴弹炮”阵地出现在眼前,阵地的外面是战士们用松木和炮弹箱筑起的阵地门,两侧写有气震山河般保卫祖国的门联和口号,让人感觉到随时都有炮弹掉下来的可能。
汽车从麻栗坡县城附近驶过,进入一条沙石公路,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向边境方向前进,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在这条路上,我们几乎看不到一辆民用车辆,所有的军车都挂着迷彩网,所有的战士都苛枪实弹,有些车上还坐着女兵,与我们照面时,常常会打个招呼,然后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撑开一个“V”字,以示“胜利”。
上了沙石路,我们估计目的地该是快到了,此时,中午已过,大家的肚子也开始饿了起来,一个个显得无精打采。亚热带美丽的风光,人们也无心去欣赏,大家随车颠簸,许多人都迷糊起来。
走着走着,路上只有这一个车队了,其他过往的军车再也看不到了,想必这个方向就是我们的保卫之地了。这时,路的两边行人都很难看到,不知是人烟稀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有时,偶尔也会从路边山坡的芭蕉树叶里钻出一声山歌来,但那声音显得空旷而单调,给人一种阴惨惨的感觉。
下午两点,汽车拐过一个弯,过了一座大桥,穿过一片茂密的芭蕉林,停靠在一个山洼里。我们下了车,看到山根下,还有一个不大不小二层小楼。原来,这里还是一个主产咖啡的农场呢。据说,这里离越军还有10华里的水平距离,我们还要在这里进行适应训练30天。
四天的摩托化行军结束了。今天,我们终于到达作战区域,准备新的生活。明天,迎接我们的将是怎样一种考验呢。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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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86年10月1日)

今天是国庆37周年,听不到广播,也看不到报纸,战区的特殊生活,差点让我忘记今天是祖国的生日。要不是改善生活,我还真想不起来。
从29日下午来到这里,已经是两天了。虽然离一线还有一段距离,但气氛却并不安然。尤其是晚上,越特工活动频繁,有意在骚扰我们。据说前天晚上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我们设伏的岗哨发现了四名可疑人员,问其口令时,惶惶张张地逃走了 。
昨天晚上,根据大队指示,要吸取各连驻地发现的问题,加强岗哨设置,严防敌人偷袭,确保部队安全。深夜,在我某岗哨点上,再次发现可疑情况,有三名黑影闯进我伏击视野,并有电台联系的声音,但由于组长开火不及时,一梭子弹都未能将敌人击毙。
难道,敌人知道我们换防了。他们的情报真有这么准确吗?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05
标题: 回复主题

日记 【1986年10月4日】 无题(散文)

叫谁看,这里也不会成为战区。
这是一片宁静的土地,这里的一切,给人以安详、静谧。起伏的山峦,一层层,一层层,绿的欲流,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
在欲滴的山坡上,有一种非常好看的乔木,那是一种使北方人叫不上名字的树,树的枝条上,长满一窜窜、一串串的果实,足有尺把长,密密地排着,绿的象玛瑙,红的象樱桃。听人说,这就是咖啡果。
弯弯的山路上,苗族阿婆光着脚,挑着两扇刚刚捂熟的芭蕉,正欢快地赶集;甘蔗林外,一个壮族小伙扯着沙亮的嗓子,专心致志地与小河边戏水的姑娘对歌,那声音,醉了姑娘的心,也醉了流水的河。
眺望远处,美丽的景色更让人着迷。你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置身于仙山圣地、天宫玉池,有飞一样的幻觉。翠绿的山丘后面,是两座高高凸起的乳峰,不远不近,坚挺动人,象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赤裸着身躯,横卧在大自然之中,害羞地将白纱般弥漫着的白云裹在身上。
然而,安详与恬静毕竟是属于他们的。当远处传来轰鸣的炮声,我们的心也在一次次的颤动。
这里距国境线虽然不算太近,但越军的炮弹只要长上眼睛,随时都可准确无误地落在人们的头上。
当我们侧耳聆听,似乎还能听到稀落的炮声和零碎的枪声,这声音,清脆、激昂。轰,又一声。听的出,这是我们自卫的炮声。这些炮声组成一串串长长音符,在南疆的大地上奏起英雄的乐曲。
为这片绿色的土地独奏!
为这里欢笑的人民独奏!
为祖国母亲的安宁独奏!


写于八布防炮洞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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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86年10月10日)

9月20日,在华北某车站,一支参战的部队就要出发了,送行的有集团军首长及各师团的主要领导,也有些是军人的妻子。某师参谋傅平山与前来送行的妻子话语未尽,出发的时间到了。临行前,他转过身去,给同是军人的妻子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毫无思想准备的妻子迅即反应过来,报以丈夫一个标准的军礼。一些新闻记者还没有将镜头对准他们,参谋就登车了。汽笛长鸣,看着远去的列车,同是军人的妻子流下了眼泪。
动人的场景永远定格在战士们的脑海里,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多少天来,我一直被他们的离别情景感动着,挥之不去。毕竟,我们是到前线执行侦察作战任务,是死是活谁也预料不到。但军人离别,更显得刚强、雄壮、别具一格。于是,我感动——


军人的别离


他是军人,
她也是军人。
如今,他要走了,
带着艰巨的任务,到前线去。
她来了,带着一颗妻子的心,
为他送行。

没有青年人狂热的亲吻,
没有新婚人窃窃的耳语,
站台上,

对峙着两双深沉的眼睛:
你去吧,到前线杀敌立功,
请放心,我还是一名光荣的卫生兵。
虽然,咱们的孩子才牙牙学语,
爱情的甜蜜还没有细细品味,
但我知道,
我们都是中国的军人。

该走了,
出发的军号已经响起,
话别声中,
俩个军人的手臂同时举起:
庄严的军礼,
霎时诠释出军人所有的含义;
庄严的别离,
激起人们无尽的思绪。

汽笛长鸣,
撕碎所有人短暂的温馨,
站台上,
留下一颗闪烁的军星。


1986.10.6起稿
1986.10.9完稿

于八布防炮洞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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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86年10月11日)

10月5日,天阴沉沉的,我在所住的防炮洞前站岗,不一会儿,从对面的山坡上下来一位老者,径直向我走来。老者约莫七十多岁,拄着拐杖,穿着一身很旧的粗布衣裳,爬满皱纹的脸上写满西南边陲老人特有的憨厚和慈祥。他走到我跟前,关切地问:“同志,吃饭了吗。” 
  可能是刚来这里的原因,我并没有听清楚老人的问话,只是摇摇头。
  随后老人又用手做姿势,继续补充了一句。
  虽然我还是没有听清楚,但从老人的比划中,我读懂了老人的意思:“肚子饿吗?”接着,老人又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衣服,用手示意穿的太薄,小心着凉。
  我会意地笑了笑,告诉老人:“没关系!”
  老人听后,高兴地笑了。然后,他指指南方:“过几天你们就要上去了,注意身体呵!”
  几句让我似懂非懂的问候,深深地感动了我。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老人,那慈父般的叮咛和问候,在我心里产生很大的震动。末了,我认真地回答老人:“大爷,您放心吧。”
  ……
  在我的想象中,这里的人们孤僻,冷漠,不善言语.他们甚至身处战区,却并不关心身外的事情。或许是离国境还有一段距离,敌人的骚扰还没有真正影响到他们的生命和利益,才使得他们漠然的没有一丝表情,以至于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不过,老人的一席话,让我彻底打消了以往的看法,心里生出许多暖暖的春意,并由衷地感激边区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民。
回到防炮洞,我和战友们讲了自己的亲历,大家都跟我一样,开始对这里的人们肃然起敬了。有的战士说,看样子这里的民情要比内地好多了,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在内地时遇到的各种不愉快的往事。
所有的讲述都是有关“傻大兵”的戏言,有些对军人不尊重的挑逗,的确让人不快,时间长了,便成了一种不理解。
现在,战士们来到云南前线,似乎更需要得到全社会的理解,因此,一个边关老人简短的问候,就让我感动不已,并感染了我身边的每一个战友。
感谢所有理解和支持我们的民族同胞。有一分理解就有一分力量,我们一定不会辜负祖国和人民的希望,为边疆人民的平安,为祖国的安宁献出我们的生命和热血。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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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村里 (1986年10月15日 晴转雨)

两个月前的今天,我们在定州某部师直的一个营房训练。
晚饭后,我们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老头,喊着要和我们一起玩。我转头一看,老头大约五、六十岁,留着长须,上身着一花格衬衣,下身着一蓝裤子,满面春风,显得很矍铄。
由于老头的到来,我们只有从新开始。在打球中,老头抢球带球十分认真,且命中率很高,每有上乘表现时,老头总是显的十分得意,其动作也非常风趣,给场上增添了许多笑意。
比赛开始不久,有个战友就喊了一声的:“老陈(村),传一个。”这一叫,让我心里很是纳闷,刚上来的一个老头,怎么就有人认识呢?
散场后,大家邀请老头到我们宿舍客,老头欣然答应了,并随我们来到了住所。
谈话中,我才知道老头是著名电影演员村里老先生。虽然我看的电影不多,对老先生并不熟悉,但一听老人说主演了电影《啊,摇篮》、《陈焕生进城》、和《冤家路宽》等二十多部影片,已经有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了,我们就肃然起敬了。原来我可是有眼不识泰山呀。
村里就住在我们宿舍的后一排,今天他是来参加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望日莲》,这个不说我们也知道。因为《望日莲》剧组已经在营房里住了一段时间了,许多天来就在我们周围拍摄,我们每天跟许多男女演员打照面,只是无话可说罢了。而村里倒好,这么著名的老演员,一来就和我们成了见面熟。
村里十分随和。他跟我们讲,他的老家就在相邻的望都县,自己解放前就参加革命了,曾经参加过辽沈战役,是一名老战士了。现在他是河北话剧院理事,省人大代表,享受地师级待遇。 说话中,老人无不流露出自豪的表情。
为了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老先生一一询问了我们的籍贯,并说我们这些战士的家乡他基本都去过,好象我们都是老乡似的。当知道我的家乡在山西忻州地区时,他说,“去过,去过,电影《啊,摇篮》就是在那里拍摄的。” 接着,他又给我们讲了拍摄《陈焕生进城记》等电影的拍摄经过和体会,给我们灌输了很多有关电影方面的知识。
当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去云南参加对越作战时,老先生显得更加兴奋。他说自己八三年去过云南前线,体验了几个月的战场生活,南疆战士们那种大无谓的革命精神深深为之感动。他说,“一进入战区,每个人的民族感就自然增强了,那真是心潮澎湃啊,连我这个老战士还真想持枪血战一番呢!你们上去后,一是要胆大,二是要小心,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消灭敌人。” 然后,他还给我们讲了一些前线作战的事例,鼓励我们一定要稳定情绪,不要产生畏惧心理。
八一电影制片厂已经在这里拍摄两个多月了,明天就有老先生的镜头,所以今天他才来。由于时间安排的紧,老先生是利用饭后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和我们打篮球、拉家常的。拉了半小时,村里老先生说要去领会剧本、审阅刚拍完的片段,然后和导演研究下一步的拍摄方案。所以,我们也不好继续挽留了。
临别前,村里说:“咱们就住在一个营房里,以后唠嗑的机会多着呢!”说着便跟我们一一握手,急匆匆地到后院工作去了。
大家送走村里老先生,都十分的高兴。在即将赴疆的前夕,能够得到一位著名电影前辈的鼓励和安慰,真可谓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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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滇轮战誓师大会 (1986年10月17日 晴)

9月17日,38军第12侦察大队赴滇轮战誓师大会在团礼堂召开。参加大会的有军区司令员秦基伟,情报部任部长,集团军李际均军长和高天正政委等领导。他们为我们做了战前动员报告和对越作战的意义,使我们更深刻地了解到这次轮战的目的。
秦司令员说,中央军委关于老山地区对越作战的方针是:“对越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援助柬、泰人民的正义斗争;长期作战,寸土不丢,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在轮战中锻炼部队,全面提高部队战斗力。”
在宽敞的礼堂里,气氛异常肃穆,八百将士静静地倾听着秦司令员的讲话。两个多小时里,秦司令员讲了当前国际形势以及我国边境面临的威胁。他说:“多年来,苏联军队虎视耽耽,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对我国的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南面,越南在苏联的支持下,不断进行军事扩张,先后侵略了老挝、柬埔寨,与苏联合力对我国形成了南北夹击。这些阴谋,早已被我国政府所识破。为了我国的安全,也为了援助柬埔寨人民的正义斗争,中央军委决定,对越南必须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狠狠打击霸权主义的嚣张气焰。
七十年代,越南在我国政府的帮助下,赶走了美国侵略者,解放了越南。然而,几年后,越南竟然在中越边界地区修筑工事,构筑堡垒,把枪口对准了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中国人民,占领了我南海诸岛,厚颜无耻地把南沙等岛屿划入他们的版图。
秦司令员还根据历史,介绍了一些具体的事例。他说,解放后,我在昆明军区任司令员,当时,我们的许多高级军事院校都在为越南培养高级将领。我们的军事教员,手把手地教他们学习,他们现在的许多高级军官中,很多是从我们这里毕业的。他们用从我们手里学到的战术来对付我们、侵犯我们,真是忘恩负义……越南解放后,其外交部长阮基石,多次来我国寻求援助,我国政府想方设法从各方面都给予了支持。而当时,我国还处于落后时期,人民节衣缩食勒紧腰带,把省下来东西让给他们,可他们还觉得不够。其外长又来中国祈求武器援助,目的是想统治印度支那,吞噬印支成员国,进行侵略扩张。毛主席知其意图后,明确表示:“你们刚刚解放,应该集中精力搞建设,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衷心的劝阻,良好的祝愿,巨大的帮助,统统地被越南人抛在脑后。今天,他们侵占柬埔寨,炮击我边民,骚扰我四化建设,多次制造流血事件。万不得以,我国于1979年2月17日进行了自卫还击。
但是,沉重的打击,并没有使越南人接受教训。为了扩大侵略范围,在以后的时间里,他们又在我老山、者阴山地区炮击我边民,侵犯我主权。现在,越南自称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在国际上制造反华舆论,骗取人民的信任。然而,他们在国际的臭名,却蒙混不了世界人民,他们侵柬反华的罪行,早已经为世界人民所痛恨。
现在,我们的宗旨是打持久战,和越南奉陪到底,维护世界和平,维护东南亚安全,牵制越南。他们在东南亚越猖獗,我们的炮火就越激烈……。
秦司令员还告诉大家,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战争。虽然我们有的阵地已经越过国境线,但他是在正义的基础上进行的。所以我们只有越境占领骑线点,才能给敌人以更有力的打击。如骑线点控制在敌人手中,他们将会更加疯狂地进犯我们。所以,正义的战争是不分国界的,请同志们不要怀疑我们作战的意义,认清本质,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讲话中,秦司令员还讲了自己当年抓获日本鬼子的故事,娓娓动听,给同志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斗智斗勇的战斗课。大家一个个侧耳聆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晚上,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还为我们演出了精彩的节目。许多知名演员登台献艺,给八百将士增强了战斗的勇气。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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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战老山 (日记1986年10月29日)

十月二十七日,连里召开由班长以上参加的会议,宣布我们将要从原定的临战训练转入第一战区,并于二十八日晚上秘密进入老山主峰左翼。此消息来的这么突然,让我们感到一种形势的紧张。
昨天晚上十点,天黑沉沉的,看不见一颗星星,只能听见八布河水流的声音。我们背着行李,扛着冲锋枪,挂着手榴弹,悄然从驻地八布农场出发了。
沿着八布河边的一条公路,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路边的芭蕉树的影子和右侧山的剪影,知道这个熟悉了二十多天的地方又要离我们而去了。
夜,静的出奇,听不到蝉鸣和狗叫的声音,只有部队急速行军的轻微脚步声。我掂一掂身上的装备,足有五十斤开外。心想,不就六十多里的路程吗,也算不了什么,于是,一种不以为然的心态涌上心头。
走在路上,我信心十足。
可是,走出五、六里,过了八布镇,我已经是满身大汗了。我想,别的同志比我好不到哪里。就这样,我们摸着黑,在暗夜里继续前进着。
队伍走的很快,稍一放松就掉队了,这时候你只有紧走几步或小跑追赶,才能赶的上队伍。大约走出十里后,我分明感到身体的不适,走起路来比开始吃力了很多,两腿象上紧了的发条,越往后走绷的越紧,大有绷断了的感觉。我开始感到山路的漫长和作战的艰难。
部队过了八布镇后面的一个小村寨,要经过一个铁索桥,桥面是用木板搭成的,有五、六十米长,一米七、八宽,象吊在河上的一匹飘带,两头高中间低,最低处几乎触及水面,人走上去时,向左右摇来晃去,象是在荡秋千。我背着行李过桥时小心翼翼,恐怕失手掉进河里。于是我用十二分的小心,猫着腰,手抓着铁索链,两脚使劲抠着桥面,用整个身体维持着平衡,总算平安地走过了铁索桥。
过了桥,是一条缓缓而上的战备公路,走了半天,我们便可以俯视整个八布镇了,但始终没有离开那星星点点的小镇灯光。横亘在面前的大山,终没有让人摆脱遥远给心里带来的纠缠。这时,我的心里有点讨厌八布这个边关小镇了。远离它,就是远离了苦难,远离它,就是接近了希望。但谁知道,以后的艰难又是怎样一个模样呢?
两小时后,队伍里开始有叹息声了,看样子,终于有人挺不住了。而且,从人们踢踏的脚步声中,不难听出一种挣扎的声音。这时,好多人在强烈要求休息一会儿,但没有得到同意,队伍在继续前行。
的确,从我的感觉来看,这样的行军太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的装备象是越来越重,头上的汗水在蒸发,身上的汗水浸透了衣裳,军用水壶里的水也开始告罄,肚子在噜噜鸣叫。不一会,后边传话,有人掉队了,队伍才停下来等待,大家乘着这片刻工夫,纷纷背包落地,舒一口长气,以解暂时之乏。我靠着背包,感到一种卸甲轻松带来的快活。
掉队的是本班战士董强,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作为这次行动的第二小组长,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给掉队的战士鼓励和帮助其整理好行装,然后继续上路。
五分钟后,我们又赶路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部队走到一个山口地段,凉风吹过来,异常地舒坦,但两肩的酸痛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为了减轻两肩的痛苦,我用手撑起背包带和冲锋枪背带,感觉稍微好点。但是,后面的路还很长,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和耐力。不过我估计,我是可以挺的住的。为此,我在给自己心里打气,想到自己小时候在村里割草时,面对超过自己体重的担子,总是走一走,歇一歇,每次起身时把前面的参照物作为目标,跌跌撞撞地向目标地挺进,也能一次次地完成任务。今天,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军人,尽管步伐还坚定,但难受的滋味已经难以想象了。天很黑,目标还很遥远,我想,只要有一个人能走到,我就不会掉队。
又走了很长时间,我发现前面的山坡上荧光闪闪,以为是一个村寨,或是接应的部队亮着手电,心想可能是快到了。可是走呀走,没有一点快到了的迹象,仔细辨别,才发现是一些飞来飞去的荧火虫。
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已经传来几次掉队的声音。这些掉队者,多是我预料之中的。董强依然是掉队者之一,并且在行进中摔了几次跤,最后终因支撑不住晕倒了。我既是同情又是恼火,因为这些同志多是平时不能吃苦,遇到困难牢骚满腹,没有过硬的作风,这也正应了那句军谚:“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不过,也真难为我们的战士们了。说实在,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也想不到大家究竟在挑战怎样一种极限。虽然这仅仅是战争的前奏,就可以让人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此时,我和大家一样,正在经受着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严峻考验,这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队伍行进了一多半路程的时候,许多人的心理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时候,我多么希望走过此路的人说一声:“快到了。”这样,好给我的精神以安慰,让我看到希望就在眼前。
即便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后半夜的山谷,静悄悄的,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部队越往前走,离越军的阵地就越近。大家朦朦胧胧一直向前进,地势也越来越高,走在后面的人们,只是凭着前面的黑影,摸索着向前走,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
天下起了小雨,战备路虽然有点泥但并不滑,可是路面的砂石还是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脚下功夫。我罗圈着腿,靠两外脚背走路,两脚心蚕豆大的水泡已经将我折磨的精疲力竭了,我强打精神支撑着,艰难地朝前走着。这时,由于几个掉队的战士已经走不动了,只好将他们的一些装备分给其他战士,由此,我的身上又增加了20斤的重量,其艰难可想而知了。
往后的道路越走越艰难。随着行进的不断深入,人们的体力逐步下降,疲劳、困乏、疼痛汇聚成忍耐、埋怨、挣扎。我强忍着脚下的巨痛,掂着身上七十多斤的重量,不知道该恨谁。我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扔下山去,轻轻松松地走上战场,但这又是怎样一个幻想呀。在部队停歇时,我一股脑儿坐下去,不顾地上的泥泞与湿润,什么也不看,即便有狗屎与马尿,也没心思顾及了,只管尽快地摆脱一时的痛苦,不想再起来。这样虽然在纷纷细雨里感觉很寒冷,但也体味着歇脚带来的轻松。这是一种怎样的享受呀。可是再起身时,那种刺骨的寒冷,瑟瑟发抖的感觉却带来的是另一种痛苦,不过这种痛苦很快又被行军的艰难转移了。
天快亮了,依稀可以看到路的一点影子,但我们仍然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心想,再走下去,恐怕就进入越南了。此时,我几乎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蹭着向前移动了,这样,往往就拉开队伍百十米,然后咬着牙再追赶上去。终于,在早晨六点前,我们到达了战备公路的一个拐弯处—麻栗坡县云岭瑶族壮族小学。
云岭瑶族壮族小学非常简陋,规模也很小,典型的少数民族建筑,坐落在战备公路的下边。沿着学校背后的一条羊肠小道,一路下坡五公里,才可以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大家到达此地后,都不顾一切地跌倒在地上,东倒西歪地睡起觉来。虽然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淋透了,但并没有影响大家休息的欲望。几分钟后,前面探路的副连长和前来接应的人员回来,我也被亚热带早晨的寒流冻醒了。在瑟瑟的抖动中,我们听完连副的指示,要求大家振作精神,在天大亮之前必须赶到五公里外的荒田驻地,以免被对面的越军发现。
路很滑,一直向下延绵五公里多,一不小心就是一个趄趔。走了不到500米,前来接应的副连长聂本立跟我擦肩而过时,突然叫了一声:“站住,手榴弹。”
我下意识地停住,低头一看,忽然惊出一身冷汗:携带的四枚手榴弹中,有两枚弹盖不见了,一枚未开过,防潮纸还牢牢贴着拉火环;另一枚由于曾开过,拉火环已经掉在弹柄外,在弹体外来回地摆动,路边的小树稍有钩挂,后果将不堪设想。要知道,我的手榴弹都是在弹袋上捆绑着的,即使真的拉响,在三秒七的时间里,我是无法解开并投掷出去的,那时侯,牺牲的将不止是我一个人了。
我有点后怕。一路的行军途中,劳累已使我顾不得考虑许多。幸亏,天亮了,羊肠小道的路途才刚刚开始,而且又有接应的干部檫肩而过并及时发现。否则,这五公里的山路或许就是葬送我生命的地方。
人们跌跌撞撞地在行进着,在天大亮时,终于全部到达目的地——荒田。站在老山左翼这个只有几户人家的边境山寨,仰视对面居高临下的越军阵地,总有一种被敌人压着的感觉。莫非,这就是我们作战的驻地了。
此时,我环视着周围整个地势,仿佛自己回到了几百年前,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景象充斥着我的思维。这里真的太落后了。但是,仰视着正面东南角上嘎然而止的法国公路,你又觉得现实社会离自己并不遥远。
这,就是我们即将生活和战斗的地方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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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一 【寻路】(1986年11月10日)

早晨,副大队长李鹏带着警卫员小胡,侦察参谋傅平山,四排长李忠信和我一行五人,准备寻找出境作战的线路。由于我们驻地正前方越军地势险要,居高临下。侦察作战成功的系数极小,所以,我们不得不舍近求远,向西寻找通道,迂回进入越军背后。
五点多,我们从连部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朝西向凹塘方向奔去。
早晨的小路,多少有点泥泞,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异常的崎岖。仰视路的两侧,群山突兀,巍峨挺拔,有的高山独立鸡群,远看向一颗披挂了绿色伪装网的巨大导弹头,尖尖地刺向天空。绿绿的高山之上,弥漫的是大片棉絮般的白云,把整个山头包裹的严严实实。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出对面越南阵地的视野覆盖区域,进入相对安全地带。
山路走起来很费力气,不一会儿大家便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大约一小时,我们走过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寨,侦察参谋傅平山顺便拐进寨子的一户人家,副大队长领着我们左拐向南朝前面的一座大山走去。爬到半山腰,我们一边在小路上歇息等待,一边观察着前方的地形地貌。
“前面那座高地就是越南的。”副大队长指着前方一座茂密的大山告诉我们。
顺着副大队长手指的方向,我细细观察着对面的地形。此时,刚刚露头的太阳把一束阳光洒过来,穿过树的间隙,形成一道道强烈的光束。雾不见了,使山的背影更加深暗,绿油油的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十几分钟后,参谋傅平山赶过来,还带来两位向导,老的约莫四十多岁,小的不足二十岁。在向导的带领下,我们继续向山顶爬去。看似不远的路程,大家几乎是四脚并用地攀登着。
上到山顶上,向导指着远山近岭一一给我们介绍。参谋傅平山掏出军事地图,从腰里取下指北针,放在地图上,用坐标确定了我们所在的位置,然后进行实地与地图的对照,选择可以行走的路线。
地图与实地显示,前方的两座无名高地之间,形成一个长长的凹陷地带。用肉眼看去,那里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出一个究竟。听向导说,那里都是原始森林,近处可以看到的地方就是雷区,不过背后低洼地带没有人行走过。
为了探个究竟,我们翻过此山向前面的另一个山腰靠近。不多时,向导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走,说前面就是雷区,去年的轮战部队有一名班长就是在这里被炸断了腿,现在边民砍柴都不敢来这里。看来,这条捷径是行不通的。我们只有舍近求远,从凹塘小寨绕道穿过原始森林进入了。
向导领着我们从大山右侧绕过去,是一条羊肠小道,站在小道顺山沟望去,凹塘就坐落在山沟的低端。
沿着小道转过去向南行走三四百米,森林越来越茂密,树木直立的,斜躺的,相互交错,遮天避日,显得非常潮湿.树的枝干上,绿绒绒的,苔藓遍布.在我们低头经过的一颗斜倒的树干上,星星点点长着许多核桃般大小的黄果实,形状象草莓,向导爬上树干,摘了两把分给我们吃,酸酸淡淡的,别有一番风味。
  吃着黄黄的果实,参谋傅平山说话了:“大家要记住,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野外生存需要的知识,每个人都要走一路,学一路,掌握一切与作战有关的生存技能,这是我们随时都可能遇到的,以后要把这些知识传授给其他同志。”
  我和排长点着头。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声砍柴的声音,我们几个屏住呼吸,判别方向,但原始森林空旷的回音始终没有让我们找出声音的出处。正在我们疑惑时,向导说,没事,这里一般不会出现敌人,我们才又继续向深处走进。
  越是往里走,地形越复杂,各种各样的树木下面,是千年无人踩踏过的残枝败叶,脚陷进去,挤出阵阵植物腐败的气味。我们每向前走一步,都必须用脚先探探虚实,然后才敢迈步。在一个需要侧身经过的地方,向导特意告诉我们,进路上的一颗树木不能用手触摸,否则会中毒造成身体不适.他走过的时候,就是用手托着衣服跨过去的。
  沿着山腰的拐弯处继续前进,向导说这里面边民们也没有来过,但还是我国的地方,傅参谋取出地图和副大队长一对照,发现我们所在位置已经越过国境一公里多。此时,我环顾四周,满山的树木和藤条挂满毛绒绒的青苔,婆娑的树叶遮掩着蓝天,透不进一丝的阳光.望不到底的山谷,望不到头的山顶,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李副大队长和傅参谋通过地图和实地确定,今天的通路就开辟到这里,下一步我们将沿着这条通路继续开进。
  返回的时候,我们按照来时所做的标记,慢慢地往回走。走出森林,太阳已经歪过了脑袋,一路向西飘去。踩着惨淡的阳光,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穿过凹塘小寨,沿着来时的那条小路,我们欣喜地向驻地走去。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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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二 【寻路】 (日记:1986年11月12日)

  按照预定的方案,今天我们要继续深入敌境,寻找通路,抵近敌人阵地进行实地侦察。
  不到六点,天还没有亮。由指导员杜伟,四排长李忠信,黄世安,韩晓雷,徐永志和我组成的第一抵近小组就出发了。我们摸着黑,沿着去凹塘(小寨地名)方向的那条羊肠小道默默地前行着。
为了减少路途的劳顿和开辟通道中一些未知的难度,这次我们身上除携带必备的枪支,匕首,指北针,望远镜,西德探雷器等军事设备外,每个人还附带了几天的食品,雨衣,餐具等生活必须品,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
背负四五十斤的重量,急急地行进在忽上忽下的小道上,不出三公里,每个人都已是气喘吁吁了。但我们大家都是强忍着,任脸上的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流,只要领导不说一个停字,大家依然是默默地继续赶路。
快到凹塘的时候,我真有点支撑不住了,心里想,假使后面有敌人追赶,我也不想再向前多走一步了,宁可被枪打死,也不想再这样煎熬了。正在胡思乱想时,听到前面不远处有狗叫的声音。指导员命令大家停下,稍事休息。这时,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嘴里渴的要命。于是打开水壶和一罐黄桃罐头又喝又吃,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此时的水,太甜了。黄桃,也太好吃了。
休息一会儿,下了凹塘又是一座大山,走在这里我们反倒不愁了。由于山势较为陡峭,大家一鼓作气很难爬过去,因此在路途中,我们歇息了三四次。过了此山不远,我们就进入原始森林,我按照做好的标记,领着大家找到我们前天开辟的通路尽头,开始了新的跋涉。
我们把前天最后停留的地方设定为第一转运点,作为小分队休息驻脚的地方。
来到转运点,大家放下背囊,简单小吃后,开始向靠近越军阵地的方向开辟通路。此时是上午十点刚过,原始森林里除了偶尔的鸟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们从背囊里取出砍刀,安装好探雷器,开始烦琐而细致的通道开辟。
森林里的山石很独特,大有喀斯特地貌的特点,走起来十分的困难。由于此地属于亚热带雨林气候,山里的植被很茂密,每向前走一步,都需要用砍刀将植被砍了后,才能用探雷器搜索有无地雷,因此速度很慢。
下午四点多,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搜排,我们开辟了五百多米的通道后,到达一个无名高地。考虑到在天黑之前回第一转运点安营扎寨和吃饭的需要,我们早早就收拾装备,打道回返。
  回到第一转运点,我们根据地势,各自准备夜间睡觉的地方。在两块相距不到一米的石头之间,我找到一块相对平坦且正好容身的地方,将塑料布铺在下面,把防潮被搁在上面,算是为自己筑好了巢。排长与我隔着一块石头,算是离的最近的其他人东一个,西一个,也分别在30米的范围内找到了安身之地。
  安置好各自的窝之后,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指导员取下冲锋枪弹匣,非常利索地启开几个水果罐头;韩晓雷用匕首将午餐肉罐头一分为二,并开始认真地分块;排长撕开压缩饼干和猪米饭袋,摆成一排;黄世安和徐永志点燃固体燃料,架起饭盒烧水;我呢,拿着跳雷将两头通道封住,以防万一有敌人进入。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暗起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用背包绳将每个人串起来,有情况时候,彼此都能拉醒。同时,根据各自的位置,指导员还布置了每个人的防卫和开火方位,以免和敌人交火时发生误伤。  
  天黑了,大家都静静地躺在原始森林里,虽然只有一张防潮被裹身,上下用雨布遮挡,但我感觉不到一点寒冷。身下有厚厚的树叶铺垫,倒也觉得很松软.即使侧过身体,也感觉不到匕首和手雷的障碍。
  刚刚入睡,排长的背包绳拽了一下,我爬起来,看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只发现地面白茫茫一片,放着萤光.我抓起最亮的一片,一点一点地辨别,原来是一些陈年朽木。由此,我推断这里萤火虫多的诀窍。
  半夜里,我被头上叮叮当当的雨水淋醒了,也不知道是下雨还是原始森林树叶上的雾水。我把雨布向头上拉了拉,继续睡我的大觉。
  或许我白天太累了,或许是因为年轻,这样的风餐露宿,我依然睡的很好。早晨醒来,我感觉不出来与睡在床上有什么区别。
  起床了,天依然阴着,雨还在滴答着。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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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三 (日记:1986年11月13日)

早晨起来,将防潮被、雨布等简单收拾装入被囊,就急匆匆地准备安顿肚子。
点燃固体燃料,水很快就烧开了。煮一包方便面,外加三块压缩饼干,早晨饭就算解决了。
取掉昨天晚上设置的地雷,沿着那段已经开辟的通道,我们继续象纵深开进。前面开道,后面掩护。镰刀、探雷器、探针交错使用,树枝、藤条、荆棘一点点地被取下,一条二尺多宽的勉强可以走人的小路豁然出现在眼前。
沿着这座东西走向无名高地的山腰一直走下去,就是越军的阵地了。可是,越过一道沟壑继续向东时,一座南北走向的直立山林又横在面前。我望望这座山林,最陡处足有120度,山石怪异,是制作假山的好石料。干瘦的山腰上,几条30多米长、碗口粗的藤条穿过裸露着的树的根系,交叉地拖在半山腰。好一幅美丽壮观风景画,我只恨自己没有一部摄象机,把这美丽的风景记录下来。
站在山脚下,向上只能是攀缘,向右是绕着山脚往回走,向左应该是理想的路线,但走出一段后,发现是扎眼深的陡峭山谷。
怎么办?
站在山脚下,大家都犯了难。我们知道,只要越过这道障碍,就是越南老百姓的层层梯田,越军的阵地就在这座山外的不远处。
“指导员,怎么办?”我调侃领导。
“你说怎么办?”指导员沉思着。
大家都楞在那里,韩晓雷、黄世安端着冲锋枪审视着山上的每一个角落。
“看来只有攀缘上去,翻过山顶寻找出路了。”我打破沉默。
四排长接过话茬:“就照这样,即使过去抓个俘虏,返回也是个问题。如果再有追兵,我们下都下不来呀!”
“不过上去后从别处再找容易下山的路径吧。”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家经过合计,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于是我挎好冲锋枪,背好探雷器,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
攀缘实在是太费劲了,我庆幸自己平时练就的臂力,否则很难胜任这项工作。我一会儿抠着石缝,一会儿抓着树根,又怕石头和树跟着我一起掉下山底,所以每抓一个地方,都要认真地观察,然后才敢提起身体,进行下一个动作。爬到三十多米时,向下一看,心里直打颤:直立立的山体,我仿佛是山体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头。顾不的多想,我稳稳向上,上到七十多米时出现了一个缓坡,可以用脚走路了。在我的右上方,是一个山洞,一丈多高的洞口,斜着向里延伸下去;洞的上面是许多冰凌般的石笋,用匕首一敲铮铮有声。洞口的边上,有一些鸟粪和爪印,但不见一个鸟的踪迹。绕过山洞再向上,总算好走了点,起码有点坡度,这样减少了攀爬的难度。
上到山顶向下看,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刀刃上,窄窄的山体南北走向,东西两侧迈一步就是七八十度的向下坡度,要不是满山的树木和奇形怪状的石头,想上到山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沿着山脊走了几米,好象觉得此山曾经有人来过。取下探雷器来回搜索,没发现什么十分可疑的东西。但在一个石缝里,塞着一些罐头盒和食品包装,我用手掏出来分辨,依稀可以看到越南的文字。
看来,敌人来过此地。我不由地警觉起来,判断此山可能有地雷。
掌握了山顶的情况,我决定下山。沿着上来的路线,我小心翼翼地把背包带套在树根上,活扣系在自己身上,反复向下移动,终于下的山来。此时,我才更加深刻地感受了“上山不易,下山更难”的道理。
返回转运点,已近日落西山。我们草草地取出食品,解决今天的温饱。
依然是那种吃法,依然是那种起居,依然是那样的天气,依然是那样的感觉。匆匆忙忙中,我们度过了难忘的一天。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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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四 (日记:1986年11月14日)

抱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态,今天我们从转运点来到昨天开辟的通道尽头——山崖绝壁处,试图找到一条相对好走的通道。
沿着山底,我们几经周折,都未能发现一点希望。向前行,不是悬崖就是绝壁;向左走,不是深沟就是险壑。不知不觉中,已是中午时分,大家都饿了。食品不多了,任务还未完成,大家只好将就地吃点,不至于太饿就是了。我吃一袋猪米饭,半袋糖水梨,给肚子一点安慰。
刚吃完,突然从来的方向传来声响,大家迅速分散隐蔽,架好冲锋枪,瞪着眼睛观察情况。原来,从通道上走来的是副大队长李鹏,侦察参谋傅平山,工兵参谋刘占水。看到是自己的人,大家顿时放松起来,关上枪保险,出来迎接领导。
领导了解情况后,又和我们一起沿着山脚看了一遍实地情况。来到山崖处,参谋傅平山爬到树上,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况,说这里观察的视角不是很宽。逗留不久,副大队长决定返回,到转运点研究新的开进方案。
返到第二座无名高地的山腰时,越境内层层梯田,栋栋住房,越军工事以及法国人修筑的那条公路便可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观察一会儿,只见三三俩俩的越军走动或凉晒衣服,除此再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回到转运点,天还很亮。
三天来,今天可是回的最早的时候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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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五 (日记:1986年11月15日)

根据副大队长指示,按原路不能进入指定位置的情况下,从中段岔开,寻找新的途径。
上午,我们从第二座山底向右岔开开辟新的通路,到第三座无名高地的中部,从那里寻找突破口。
中午,干粮只剩一点了。参谋傅平山点一点背囊里的食品,只有七袋猪米饭、一盒午餐肉了,他把猪米饭一一分给我们七个人,自己打开午餐肉罐头,用匕首割成一块一块的。他命令大家:“抓紧吃饭,时间紧,任务还重,吃完饭就开始干活。”
说完,他又把午餐肉一块块地分给大家,并督促抓紧吃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吃饭了。指导员急了:“老傅,要吃大家都吃,你都让我们吃了,你吃西北风呢?我知道,虽然谁都吃不饱,但都垫吧垫吧肚子总管点用,你也不能就让我们吃吧!”
“你们比我更重要,你们要消耗更多的体力,多吃点。”
于是,你让我,我让你,谁都没有顺顺利利吃了手里那一小袋猪米饭。大家在傅参谋的命令下,饭是吃了,但都吃的不舒服。因为只有他,吃了一小块午餐肉,算是给大家一个安慰。
饭后,我们沿着通道继续向前开辟。依然是荆棘遍布,障碍重重,但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终于到达了第三座无名高地的山脚下。
来到山脚下,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感叹:“嘘,好陡呀!”
不过经过反复寻找,还是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好上的去处。虽然路依然险要,但毕竟有可以斜走的地方,且树多还可以降低直接掉下的风险。这样,我们大家就都可以登上山顶了。
上到山顶,发现此地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只内,不过此处在越军背后,想必这里不应是他们观察的目标。为了防止万一,大家还是小心翼翼地前行,一步一步地慢慢向更利于观察,更利于下到山底的目标推进。走到一个隐蔽处时,参谋付平山命令大家在此休息等待,他领着指导员去前方观察去了。
等了好久,天也黑了,不见俩位领导返回,估计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了。考虑到下山的困难,排长决定我们先走一步返回转运点。
晚上,雨下的很大,没有饭吃,我们只有早早地钻入被子里保持点温度。不一会儿,两位领导回来了,淋的象个落汤鸡,但却很高兴。看来他们真的有什么收获了。
夜深深,雨蒙蒙。听着雨打树叶的声音,大家又一次度过一个风餐露宿的夜晚。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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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六【野居】(日记:1986年11月16日)

根据大队指示:某连发生枪走火事件,即日起各连开展纪律整顿。按照连里的要求,我们出境执行任务的人员部分回去参加整顿,部分继续留在原始森林里待命。早晨,接应的人员来了,还给留守人员带来了一些食品。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把留守位置向后六百米,挪回原始森林边上的国境线以内。上午,参谋傅平山领着几个人随同接应人员回去了,留下我和其他的四位同志在此守侯。根据需要,在回撤的路上我们布设了几颗地雷,为便于再次进入的自身安全,特做书面记录:
1、从最尽头以里,中间一山下坡接近凹陷点:设跳雷一枚。装置:松发、绊发并用,雷体置于尖石背后。
2、第一座山末端下坡处,即两条通路岔口端,设跳雷一枚。装置:双绊发。
3、第一座山大致中间靠近我方,有一棵必踩小树,树后设雷。绊发。
4、我转运点居住处向东30米外,设一颗绊发雷。
5、我居住点北侧40米处,设跳雷一枚。绊发。
6、居住点西侧:绊发雷一枚。
7、居住点返回路上120米处的乱竹藤间,设绊雷一枚。
8、骑线点内我现在居住点向里100米外,设雷两枚(机动),彻底封锁小路。
返回指定位置,今天最忙的事情要数给自己搭窝棚了。不过,靠近山体的地方还是有些自然优势。在一个个两头凸起,中间凹进的石头之间,我们五个人没费多大功夫,四个可以藏身的窝棚就搭好了。虽然前后还能够被雨淋着,但要比前几天的日子好过多了。
因为无事情可做,几个人就在窝棚前的森林小道上打打拳、比划比划,以解寂寞,或者相互聊聊家乡的事情。不知不觉中,一天的生活也就过去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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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野居】(1986年11月17日阴、雨)

五个人,一个小小的集体,在阴暗潮湿的原始森林里,显得单薄渺小。周围是一片枝藤蔓缠的世界,四面高山,把茂密的丛林遮挡的密不透风,只有天空飘落的小雨,鼓点般地敲打着遮天蔽日的树叶,然后再滴落下来,打在两块石头上遮掩着的塑料布上,给我们的野居生活送来一点点欢乐。
昨天,第一次执行抵近观察任务的搜排小组,已经回去一半人马参加整顿,留下我们五位在此坚守,心里不知道有种怎样的感觉。说实在,要不是节外生枝,今天该是大举进入的时候了。眼看着即将产生的效果,忽然就暂时搁置一边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几个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消除几日的疲劳,养精蓄锐以砺再战。
早晨,天空还是一片黑暗,雨就下起来了,丛林枝头,噼噼啪啪,头顶的塑料布上,叮叮当当,烦死人了。本来还想多睡一会儿,可脚底的被子被雨淋湿了一片,头顶和两侧,雨滴在石头上,向小小的藏身之地拼命地乱溅,叫人感觉到全身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防潮被湿乎乎的,失去了其应有的功能,好象是赶着我们早起。可恨的天公呀,在我们刚刚撤出的第一宿,就开始折腾我们了。我多想,上苍给一片晴朗的天空,让我们好好享受一次阳光的照耀。
该吃早饭了,五个人聚在唯一能睡俩人的窝棚下面,一个午餐肉,一个雪菜笋丝,每人两袋猪米饭,三袋糖水梨往饭盒里一倒,再添少许凉水,便是一顿早餐了。无须准备的早餐,就着亚热带特有的凉气,很快就充饥了。
饭毕,各自又回到了自己简漏的窝里,没书看,没收音机听,只有对着天空发呆,或胡思乱想一通。有时想到自己两个多月没给家里去信,父母肯定会怀疑自己上了前线,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有时候,看着自己这种今不保明的生活,不由地会想起内地公园里,课堂上,饭店里等每一个角落人们各种各样的幸福生活,忽然就哼起现在正流行的董文华的歌曲:“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哼着小调,心里不免有些悲伤;摸摸身边的冲锋枪,冰冷冰冷的;看着周围阴冷的世界,只有我们这五个活生生的生命。
不知不觉中午已过,雨不下了天依然很阴沉,叫人无法有个好心情。但饭总该吃吧,于是,呼啦啦几个哥们全都起来,烧点开水,吃点压缩饼干、猪米饭等专用食品,又算了结了一件事情。
吃过午饭,生活依然如故:寂寞,寂寞……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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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 【野居】 (日记 :1986年11月18日)

还没起床,雨就下开了。揉揉醒松的眼睛,看看天色,灰蒙蒙的。原始森林被雨击打着,辟辟啪啪响成一片。
看看手表,时过七点,穿上潮乎乎的衣服,准备烧水,但雨下着,人都懒得动,所以大家一致通过今天早晨吃凉食。压缩饼干、黄桃罐头、凉水,简简单单一顿早饭。
上午,冒着雨到山腰间背回一袋水。回来以后,裤腿泥了大半截,脱掉鞋子,脚丫子黑糊糊的,象从烂泥里刚抽出来,这些天和衣睡觉,不脱鞋,开辟通路灌进鞋里的沤土,在水的浸泡下起了作用。舍不得用食用水,我便撩起窝棚雨布,用积存的雨水简单洗洗脚,不用擦干便又钻进了被窝。
水有了,可中午吃饭时点不起火来,唯一的气体打火机没气了,看来只好喝凉水了。但凉水喝一顿可以,两顿也可以,总不能天天喝吧。该怎么办,到小寨凹塘找边民借吧,山高,路远,又不安全。大家都说不能。还是等吧,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出来打柴的边民身上了。还好,下午三点多,一位砍柴的边民进山,拦住一问,有。大家高兴极了,谢天谢地呀。黄世安拿过来一看,还有十根。十根可能办大事了。高兴之余,把一包压缩饼干甩给老乡,老乡高兴地走了。
下午,我们细细盘算着十根火柴的用法,保证不能浪费一根。于是,大家把肉罐头里的油困出来,剪一节鞋带做灯捻,火种就诞生了。凭着这一粒火种,晚上大家吃上了热腾腾的方便面,真是幸福呀。
夜色蒙蒙,刚刚钻进被窝,雨又下开了,亚热带的雨在旱季也是不依不饶的,很是烦心。捂在潮湿的被窝里,听着雨打塑料布的声音,我不知道每个人在想点什么。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中的一个或几个真的倒下了,到时候,活着的请别忘记大家曾经的这段难忘岁月。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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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近侦察 【野居】(日记:1986年11月19日)

进入原始森林已经八天了,完完整整只有一天晴天。现在雨还在下,让心情也连阴起来。
一天无事可做倒也是一种规律。起床、排除地雷、吃饭、切磋功夫……
下午钻进被窝,仰望天空,看着飘来飘去的云,忽然觉得我们这帮人活的真可怜,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根本不知道你有多苦,你有多累,你有多危险。就象天上的云,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你甚至不能保证几分钟以后你是否还活着。要不然,人们都叫我们傻大兵,其实这话不错。也许凯旋时,我们瘸着、拐着、或让人抱着遗像,回家后,该种地的种地,该做肥的做肥,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常态。
有人保家卫国就有人安居乐业,想想城市,想想乡村,脑海里象过电影一样。
不需要想的太多,还是继续睡我的觉吧。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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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感怀(1986年11月20日)

汗洒中华南疆土
历尽艰辛无所求
深山老林苦为乐
唯求惩敌壮吾国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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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21日

早晨,食品所盛无几了,大家每人只吃一袋方便面。给连里打电话,没人接听。正在犹豫时,副连长带着一排的战士来了,要接我们回去。于是我们收拾痕迹,将食品袋和罐头盒塞入山洞里,匆匆忙忙向连队驻地返回。
山路很滑,坑坑洼洼,虽然十分小心,还是免不了摔跤。几次翻山越岭,走回驻地已经是浑身是汗,里外湿透了。
原始森林生活九天,回来后感觉好累。这些天的风餐露宿好象对身体有一定影响,不过对于一个生死未卜的战士,这点真算不了什么。
脱掉防毒服和充满汗味的内衣,感觉好爽快。几天来的艰险,被新的氛围冲刷的无影无踪。虽然老天还是阴沉着脸,但我还是感觉到一种回归的安全和快乐。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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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23日

回来两天了,我分明感觉到,排里的生活节奏快了,这应该是几天来整顿带来的效果。各班都制定了训练计划,出了小板报,帐篷内外,床上床下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人们的内务卫生比以前好多了,思想觉悟也提高了,帮别人檫枪、洗衣服等好事不断涌现、层出不穷。各排的帐篷前,战士们修理的平平整整,用附近搜集的奇花异草、古怪石头搞成小花圃、筑成小假山,再用竹管制作成喷泉,把帐篷外面打扮的象小公园一样。
昨天,麻栗坡县委杨书记带领县里主要领导来慰问,对战士们热爱战区生活的举动给予肯定。他说:“你们不远万里来到前线,生活在这样艰苦和危险的环境中,依然不忘装点生活,我深受感动。在此,我代表麻栗坡24万人民祝愿你们好好生活,多打胜仗,你们要人给人,要物给物,支持你们扬我军威,扬我国威……”说完,杨书记还高兴地在战士们修筑的假山前留影纪念。
两天来,自己感觉到身体有许多不适,腰酸、腿痛、头疼一起袭来,可能是在潮湿的原始森林里风餐露宿带来的毛病。另外,昨天战术考核后,排长执意要让我试一试大力士赵连青的摔跤功夫究竟有多厉害,争强好胜的我经不起大家的怂恿,与大力士结结实实摔了两跤,虽然大力士两跤皆败,但他确实是体格魁梧,力大超人,也足足让我费了不少力气。与大力士的角逐,使我在这个组建不久的连队里名声大噪,也让我的毛病雪上加霜。
今天午饭后,躺在床上打开收音机听着歌曲《血染的风采》,想着已经开始的真正的战场生活,忽然觉得歌词就是写给我们的。在“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的激昂旋律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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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26日

今天上午,我们第二次出境执行任务的人员身负四、五十斤的重量,经过两小时艰苦的行军,来到了十天前开辟在越南境内原始森林里的通路上,在曾经设置的第二转运点安营扎寨,开始进一步地向敌人境内深入,为掌握越军阵地的第一手资料做全面的准备。
放下背囊,解下武器,感觉全身的汗水直往下淌,所有的内衣都能挤出水来。休息片刻,大家还是找到各自休息过的老地方,把一块雨布搭在两块石头上,就算为自己安了家。之后,压缩饼干、罐头等食品又开始成了我们的温饱伴侣。
饭足以后,我们还是沿着那条已开辟过的通路向深处开进。由于十天未进入,为防止被越军发现后布上地雷,参谋傅平山要求重新搜排一遍。于是我和排长李忠信在前面搜索,后面由蒋录奇、刘世芳等掩护,徐永志架设有线电话。走到第一座山尾与第二座山的缺口处时,忽然后面有人喊:“排长,你听。”我和排长停止前进,顿足倾听,象是有飞机的声音和狗的叫声,向越南阵地观望,什么也看不到,浓浓的雾遮挡着视野,连二百米都看不出。定定神,知道与我们无关紧要,便继续向深处开进。
向前不到五分钟,要经过一个丈把高的小山崖,过了山崖是一米五宽的看不到底的沟壑,一个人要是背着背囊越过是十分困难的。我和排长下了山崖跳过沟壑,紧接着又是一个垂直一米多的沟坎,我们扶着石壁下到沟坎,刚走出四、五米,后面便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我猛然回过头去,刘世芳不紧不慢地刚下到一半,跟在后面的蒋录奇直愣愣地看着我们,我以为他在跟刘世芳开玩笑,便没在意,正要扭头时,蒋录奇咬着牙叫喊:“快,快,压住腿了!”痛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撕心裂肺。
“忍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排长边提醒边往后走。
我迅速解下子弹袋和冲锋枪,跟着排长返过去。其他的人也围拢过来,看究竟怎么了。
原来,蒋录奇从崖边走过时,看到小路边的一块巨石不太稳固,用手扶了扶,石头没动,便放心地托着石头向前走。刚起步,石头就向下滑来,他迅疾向左躲去,但为时已晚。一块巨石结结实实的将他的腿压在石缝里。
我们顾不得多想,五个人抠住石头使劲向上抬,没有一点动静。我看看石头,估计有一吨多。蒋录奇的腿夹在石缝里,疼的直叫唤:“快给我抬起来,快给我抬起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大家都很着急,再次抠住石头往起抬,石头依然是纹丝不动。这时,我拿着镰刀跑到六、七米处的一棵小树旁,照着树的底部狠命地砍。此时,蒋还在咬牙切齿地叫喊,我也顾不得这是在越南境内,使劲地把镰刀砍向树木,刀刃卷了,刀头歪了,砍材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震天地回响。
同志们一边围着石头拼命地往起抬,一边在焦急地盼着我砍下树干,人人都急出一头雾水,甚至到了相互埋怨的地步。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在大家的期待中,我终于将碗口粗的树砍下来。扛着树干,我找了几个不同的位置,石头依然是纹丝不动,最后虽然找到一个较理想的着落点,最多也只能撬起一寸高。不过就是这一寸之距,蒋感觉到可以活动了。他顺着小腿向下摸,感到自己的腿被石头,树根和土紧紧地挤在了一起。于是,我站在悬崖边上抓着一棵大树死死地压着杠子,不让杠子下沉,蒋自己用手一点点地抠土,抠不动时,用匕首将土壤松一松,继续抠。土掏完了,可是腿依然拔不出来,树根与石头夹着脚,石头再不能起了,只有割断树根才是唯一的解救办法了。我叫其他人把我换下来压杠子,我又操起镰刀割树根。由于空间小,只能一点点地割。大约割了十几分钟,树根割断了,在大家的配合下,蒋录奇的腿终于拔出来了。
  拔出伤腿搁在石头上,蒋录奇在不停地发抖。看着他胶鞋内侧轧出很长的一道口子,血顺着开口处叮叮当当往外流,大家都束手无策。我帮他轻轻解开鞋带,脱下鞋,用剪刀剪开袜子,一个受伤的脚豁然暴露在眼前:高高的脚背上,青紫青紫的肿的象馒头;脚的内侧砸开二寸多长的口子,血肉模糊,好象很深,一看就特别渗人。这时,参谋傅平山和卫生员也从转运点赶过来。卫生员看了一会儿,让我们用止血带在蒋的腿上缠了两圈,血流小了,然后,他打了麻药,用三角急救包进行了包扎处理。傅参谋蹲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脸上流露出一种沉重的表情。
背起伤员往回走,对我们是更大的考验。由于这是刚开辟的一条通道,说路根本就不是路。一个人空着手走都需要十分的小心,而再背上一个一百六十多斤的伤员,其艰难可想而知了。我背着伤员走出不到一百米,鞋底就被石尖扎破了,身体也感到万分疲惫,换步时必须托着树或石头,因此走的很慢。前后的人护着,也减轻不了一点重量。过小沟时,我只好爬下去,用身体做桥,让其他人架着伤员,踩着我的身体走过,然后继续背着走。一路上,徐永志争着背,多少减轻了我的一点负担。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背回到我们安营扎寨的地方。
回到转运点,卫生员给伤员进行重新包扎,傅参谋打电话通知连里马上派担架来接伤员。我砍了两棵小树,绑上背包绳,做了一副简易担架,和徐永志抬起伤员往回送,尽早和连里来的同志接应。谁知,走出20多米,小徐的脚就插进石缝十几次,差点又多一个伤员,而且,两人抬着还不如背着走的快,因此,扔掉担架,与小徐交替背护伤员。走不动就挪,挪不动就爬,爬不动就换。多少次的反复,两个人都汗流浃背了,腰酸、背痛,疲乏劳累,几乎要将精神都崩溃了,好在几年的军旅生活培养了一种坚韧不拔的毅力,才让我们一次次地战胜自己。走了一里多,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快出原始森林时候,指导员杜伟领着担架队从十里以外的连驻地赶来,我们终于会合了。
接走蒋录奇,我们又向转运点返去。走在原始森林里,心里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艰辛劳累带来的痛苦,每一次都给人一种生不如死的想法,我忽然感到自己想哭,但欲哭无泪。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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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27日

由于昨天发生的意外,致使通道只搜索了全程的四分之一。
今天早晨起来小吃后,我们接着昨天搜索过的尽头继续向前开进。为了追赶进度,大家聚精会神,搜排的速度很快,一口气就搜索到无名高地的山脊之上。
山上的雾很大,站在山顶四处观望,最多只能看出二、三十米,这给我们开辟通道起到了很好的屏蔽作用,大家再不用担心被敌人发现。但是,由于此次通道是为下步作战做准备的,所以,傅参谋要求尽量沿着较为隐蔽的地方开进。这样,我们只好沿着山脊以下两三米的地方前进。不过上苍开眼,今天还算顺利。我们一会儿在山脊左边,一会儿在山脊右边,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多半天的工夫,通信班小徐的三拐电话线就全部用完了,我们也到达了预定的位置。
站在山脊正对越军阵地的地方,用镰刀在树间修筑出一片空地,以便安放高倍望远镜,然后再将前方树梢等遮挡物稍稍砍开,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下午四点,我们沿着这条小道慢慢下了山,向转运点返去。
山里的雾很大,缠缠绵绵的,没有一点散去的迹象。原始森林遮天避日的树冠被雾气缠绕着沁出水来,零零星星地跌落下来,砸在脸上,溅出无数的水花。
看来又要下雨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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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28日

本来搜排完毕,今天早晨该早早地返回连队。可一晚上雨唰唰地下的很大,淋的大家缩成一团,钻在被窝里不想起,一直睡到8点。每天留守在这里的卫生员今天表现不错,7点就起来,点着汽油炉给大家烧开水。水开了,大家都钻出来,煮点方便面,加一袋猪米饭,就着丸子罐头吃开了。不知是丸子好吃,还是本来不多的缘故,罐头盒里空出的油都让人们喝光了。
饭后,傅参谋决定今天不能返回,要做好最后收尾工作,安排我和刘世芳、曲艳波去清理通道边上活动的石头,防止发生昨天一样的意外事故。12点多,我们三个清理完毕返回来。
吃过午饭,水袋空了,我和徐永志背着水袋返出原始森林,到凹塘对面的山腰上背泉水。快出原始森林时,不远处树梢上落着四只野鸡,我正向小徐要微声冲锋枪,这小子已枪支上膛端起了枪。可是,没等他开枪,野鸡就拖着笨重的身体,扑愣愣地飞走了。
出了原始森林,我们绕过山腰向山泉走去,此时,远处的雾已消退,越南境内山坡上的小寨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为了防止被越军观察哨发现,我告诉小徐:“咱俩还是老实点,化装化装再走吧。”于是,俩人将防毒服反过来,黑色露在外面,微声冲锋枪和79轻型冲锋枪藏在身后,弓起腰,俨然象个苗族打柴青年。
回来给大家讲了路上的情况,傅参谋很担心。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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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29日

上午吃饭后,收拾东西,返回连队。
未出老林,观察人员已经赶过来了。大家打个照面,他们进,我们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来的路依然很泥泞,很湿滑,下午两点才回到连驻地。
回来后同志们帮着洗衣服,我有点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几个人还是将我的衣服抢走了。
下午大家出去训练去了,我们执行任务回来的同志休息,享受了特殊的待遇。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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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1月30日

上午:帮炊事班垒锅灶。
中午饭后:团组织召开会议吸收新团员。
下午:去云岭背砖。
云岭是麻栗坡县的一个乡,地处中越边境线内,肉眼直视越军高地,这里与越军阵地的是等高的。中越战争爆发后,从八布到云岭开辟了一条战备公路,作战需要的战备物资,也只能运送到这里。然后,人扛、马驮十余里,再运送到战斗一线。
荒田,一个紧靠越军阵地的边关小乡,坐落在云岭脚下的阳坡上。简陋的乡政府终日看不见一个人影,就象一户普通的苗壮人家,土墙、木粱、透气的瓦砾,看不出一点办公地点的迹象。不过,这里荒凉的景象,正符合荒田的地名。
下午不到两点,全连的战士就开始行动了。按照连里的安排,四排的任务是背砖。接到任务后,各排各班都做了具体的安排。大家拿着背包绳,沿着去云岭的那条羊肠山路,你追我赶地出发了。
虽然每天都在走山路,但连续十里多的山路,大家并不是天天都要体验的,因此,上到云岭,人人都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在公路的边上,有的把袋子里装煤,有的在卸砖。我按要求,用背包绳捆好24块砖,背在身上,迅速向山下返去。走在路上,开始还好点,但出不了多远,就觉得砖块拧的腰生痛生痛的。下第一个陡坡时,一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人没有摔坏,砖也没有散架,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向山下滚去。
窄窄的山路上,全连的战士来来往往,有上山的,有下山的,都是你追我赶。我一贯都有争强好胜的习惯,因此总是走在背运队伍的前列。这样,虽然是累点,甚至不敢休息片刻,但咬着牙关,终于还是第一个回到驻地。
放下砖,洗一把汗,换一身干衣服,看到好多班里的战士还未回来,我很快又向山上返去。
今天的感觉真好,天阴凉阴凉的,放下砖块就不感到累了。沿着一户壮族人家的房屋背后上山不足一里,有一块小小的平地,一高兴练起了双脚跃起平踹,这个电视剧《霍元甲》里的高难度动作,此时只给了我两次表演的机会,做第三次时,听到有人叫,一走神动作失调右手托地,全身从一米五的高处落下来,结结实实地将右臂压在身下,只觉得象失去了右臂,疼痛难忍,心也惶的要命。
昏昏沉沉站起来,忙不迭地往回返,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渗了出来,眼前金花四溅,什么也看不清,身体也软的快要站立不住。只知道半路有人搀扶,帮我回去躺在床上,并叫来军医。军医老马来了后,看着我疼的直哆嗦,只给贴了两片膏药就走了,再没有做任何处理。唉,马医生呀,真是一个江湖大夫!
晚上,我躺在床上,小臂已肿胀发紫。副大队长李鹏带着连长胡贵林和军医马文虎来看望。李大队长问长问短,很是关心,还说马上就要用你了,这可怎么办。他的一席话,说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晚上和衣睡觉,胳膊疼的不知道往哪里搁好,折磨的一宿都没有睡着。
思来想去,今天这是做了点什么。唉!!!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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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2月4日

休息三天,什么也不能做。昨天连里安排,让排长陪我到位于八布镇大队卫生所检查伤情。
今天早饭后,我与排长爬了十余里的山路,来到云岭小学上方的战备公路边上,乘坐大队来云岭为连队送菜的吉普小车,上午十点多到达八布农场。
下午去大队卫生所检查,所长看了看胳膊,问了问摔伤经过,估计可能是骨折,需要到三所(云南前线指挥部医院)确诊治疗。但考虑到今天时间的问题,决定明天随大队卫生所司药张忠友一起同往。
晚上,我和排长就宿于八布农场的留守班。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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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区见行。(日记:1986年12月5日)

早晨,排长决定速返连队,执行作战任务。我由卡车送至大队卫生所,与张司药等候小车的到来。
九点四十分,我们登上侦察作战车,拐出八布镇,一直向云南前线指挥部医院奔去。山区的公里,曲曲弯弯,象一条腿色的红飘带,缠绵着一座座绿色的山峦。汽车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急转直上,一会儿遽然而下,很让人担心安全的问题,幸亏这边疆的公路人少车少,大大减轻了会车带来的风险。另外,司机程林波娴熟的驾驶技术,也让人放心了许多。
小车疾驶在路上,我们在车里聊着。听张司药说,前指医院在一个叫新街的小镇边上,距离八布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其中三分之二的路程为沙土路面。我们一出八布就行驶在这种沙土路上,汽车过处扬起漫天尘埃。我和司药对面相坐,后门缝里卷进的尘土铺满了座椅,也荡满了我们的衣服。干燥的车厢内,浓烈的汽油味扑鼻而来,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隔着车窗,透过伪装网撑开的空隙向外望去,南国的冬日依旧是一片清山绿水,看不到一点树木凋零的迹象。路的右边,碧绿碧绿的河水顺流而下,不急不慢,不时卷起一个个浅浅的旋涡。路的左边,稀稀落落的民工拿着铁锹,正在清理山上掉下的石头。眺望远处,青山一座连着一座,叫人看不到尽头。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越过一座相对干枯的山包,驶上一条黑亮的柏油公路。
小车上了柏油路,车速加快了许多,路上过往的车辆也多了起来,但绝大多数都是军车。路的两侧,不时可见驻守的临时军营,排排炮管刺向天穹;威严的阵地门上,都写着保卫边疆之类誓词般的楹联。
  进入新街,人很多,汉人时髦的打扮充斥了整个街头,给我一种回归的感觉;小小的集镇,街繁人茂,川流不息,让我突然没有了战争的概念。十几分钟后,小车向右一拐,进入我们的目的地。
  这就是前指医院。进入院门,我产生了一种好奇的心理。环视医院全貌,扑入眼帘的皆是一些三角铁做成的帐房,一排一排的。医生和护士坐在院子里,无精打采地闲聊。来回走动的其他军人,多数都活蹦乱跳,不象有什么病人。只是寝室前有些战士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象是精神受到过刺激或是有什么重伤。我右臂挎在三角巾上走在院子里,根本没有人正看一眼。看来,这种伤病在这里真的不足为奇了。
  我和司机拿着会诊单向门诊室走去,门口坐着俩位年轻的小护士,约摸二十岁上下,对我们的到来不理不采,不闻不问,直至走进屋里,看到里面没人,只有一堆本簿斜卧在桌子上。正要跨出房门时,俩位护士搭话了:“干什么呀?”
  “看病!”我回答。
  “哪个单位的?”大个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我和司机有点底虚,心想打仗的不如看病的牛。于是必恭必敬地回答我们的女同龄人:“第十二侦察大队!!”
  话音刚落,俩位年轻的女护士忽然精神了许多。一种好奇、崇敬、甘拜下风的表情写满脸上:“你们北京来的侦察兵可厉害啦,听说一来就抓了三个越南特工,是不是呀?”
  我们被她们问蒙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摸棱两可地回答她们一些简单的问题。
  看来我们这些被越军称作北京特工的侦察兵,在自己的军队里也是威名远扬了。
  闲聊片刻,俩位小护士急急忙忙跑进里屋,把军医叫出来,看了看我的胳膊,填了会诊单,说找另一个医生拍片。我们向他们道谢后,转身向门外走去。刚出门,门外的老军医将我拦住,接过会诊单看看内容,把我领进放射室。
  进入放射室,医生很快就给我的摔伤部位进行了拍照。照完片子,我等医生拿单子,医生说不需要手续,就让我出去了。我莫名其妙。莫非战地医院就这么简单吗?
我和司机站在透视室门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时,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医院开饭了。看着人家吃饭,我们也饥肠辘辘了,于是出了医院门,到附近买了三斤橘子,两袋蛋糕,准备充饥。此时,司药从新街办事回来,我们又重返医院,与司药将购买的药品装上车,然后直奔麻栗坡县城。
麻栗坡。这个因在收复老山、者阴山而驰名全国的边疆小城,在我奔赴前线之前,就从电视里,从老山英模报告团的演讲里知道了,尤其是某部宣传干事蔡绍栋在全国的巡回演讲,更使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那到处被烧焦的土地,那随时会降落的炮弹,那延绵七百公里充满硝烟的战场,无不使你胆战心惊,魂飞魄散。来到前线两个月了,我们的参战战士是根本没有机会光顾这个县城的,甚至作战完毕也不会有这个机会。而我因祸得福,有幸来目睹当今全国最知名的这个边疆县城。
小车向来时的方向返回,十几分钟后向右拐,直冲麻栗坡县城。不到半个小时,麻栗坡神秘的面纱就被揭开了。繁华的县城内,披挂伪装网的军车、苛枪实弹头戴钢盔的战士到处都是。我们的车在一个手持红、白小旗的战士的指挥下,停靠在一个停满军车的停车场边上。
下了车,我们穿过人流,在司药的带领下径直走进一家饭店,点了菜,要几瓶啤酒,吃起饭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谈论,还不时地看着窗外熙攘的人流。看的出这里要比内地的县城开放多了。
出了饭店,我们来到停车场外的一个水果小摊上,以每斤六角的价格买了三斤菠萝。滩主给我们削了皮,泡在盐水里,然后用刀叉着吃。要知道,虽然这里到处有的是菠萝,但对于我们身在一线的战士来说,能吃一次水果真可谓过年了。
品尝了南国的水果,我和司机登了十几级台阶,上到一条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卖衣服的店铺。走出一段再上十几级台阶,又是一条街道,迪斯科的舞曲狂叫着,听起来很激昂。我们走进一个卖磁带的小店里,司机程林波要了一盘河北梆子,正准备让店主打开回放时,发现身边忽然站了俩个年轻漂亮的女兵,也在要河北梆子,且挑来换去拿不定主意。这时我们才看清俩个女兵的面目:绿顶红边的大沿帽下,两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看起来很有气质,白皙的脸上淡淡的粉香随风飘过,满口标准纯正的普通话,让人一听就不象南方人。这时其中的一位发话了:“你们是河北人吧?”
“不,在河北参军。”我们回答。
俩位女军官象是明白了许多:“哦,你们是刚来参战的北京部队吧?”
我们估计是遇到同壕战友了,于是说:“是。”
“那咱们还是一个军区的呢,我们是北京军医大学来老山前线带职见习的,共来十人,有一名在前面被炸伤了……看你们要河北梆子,估计是碰到老乡了!”她们侃侃而谈,跟我们一见如故。
我们彼此了解对方的战地情况,知道她们来老山已经四个月了,12月10日就要结束血与火的战斗生活,回北京去。她们说非常留恋老山,在这里让她们学到很多书本上永远都无法学到的东西。即将离开,心里还怪怀念的。
我们无拘无束的谈论,看起来很亲切,招徕过往行人无数艳羡的眼光。
到前线四个月,她们非常渴望看到从北方来的人,说:“在这里想见到咱们那里的可真不容易啊!”兴致之时,还告诉我们:“听说,咱们北京来的部队可牛了,没几天就抓俘虏了……”
看来,所有的部队都在关注我们的战事,而从北京来的各路人马,更希望听到我们的声音。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唠了半天,她们恋恋不舍地走了,我和司机继续向街的南面走去。走出一会,什么也没有买到,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催促司机马上返回,乘早到前指医院取上病情报告。
返到车场附近,又碰到刚才那俩位女同胞。她们在车场外等司机,说驻地比我们还远,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临别,她们说有时间一定去拜访,我们也客套地回应。我们走了,她们还站在原地,挥着手再见,然后食指和中指撑开一个V字,目送着我们远去。
小车驶出麻栗坡县城,急驰在公路上。公路左侧的山坡上,整整齐齐的烈士墓碑清晰可见,一排排,一排排,依山而建,看不到边际。这是两年前收复老山、者阴山牺牲了的烈士的坟茔。古铜古色的烈士陵园大门还正在修建之中,两侧青山翠柏,分外肃穆。看到这些,我的心忽然澎湃起来。
安息吧,为捍卫祖国尊严而献身的英烈们!!!
小车很快就驶出柏油马路,进入砂石战备公路,我的思绪也被甩的老远老远。红土地一就而过,青山绿水在不断变换着景象,扑闪而来,扑闪而过。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来不及到前指医院取病情报告。小车一路向驻地奔去,车过之处,卷起漫天灰尘。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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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1986年12月6日

吃过早饭,我迫不及待来到大队卫生所,找到张司药询问昨天给我检查病情情况,他说交代给贾所长给联系了。反复推去,最后贾所长说自己马上就联系,又让到这里卫生所透视一番。检查了一遍,说看不出骨折的迹象。他回到工作室,给前指医院打电话,对方说拍照检查骨头无损。我终于放心了。决定下午就赶回连队。
下午乘坐送菜的卡车来到云岭,车未到就看见前方聚着一大堆人,在谈论着什么。下车后一看,原来是一班、二班来接东西的。一见我,他们就说,昨天晚上越军进行了炮击,轰轰隆隆响了一夜,怀疑是我出境执行侦察任务的人员遭到了伏击,二排连夜出境去增援了。
回到荒田,连部门口也是围着人,我好奇地过去一看,原来是出境刚四天的人员回来了,排回了几枚越军地雷。
一会儿,大队宣传干事马誉炜叫我去,开了一个小会,讲了一些写作方面的事情,鼓励我多练笔、多写作、多投稿。他看了我写的一些日记,对我大加赞赏,说诗歌“军人的别离”和那篇散文写的不错,继续发扬。
晚上,马干事来到排里,强烈要求我朗诵自己写的诗歌和散文,还专门给录了音,要带回大队政治部,让我自己觉得挺害臊的。
不管怎样,这样锻炼锻炼也好。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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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响过之后【“四0二行动”纪实(1986年12月10日)】

一、这是一个不幸的日子。
早晨,浓雾缠绵着山头,黑压压地卷来卷去,半晌不散。留心观察的人,会觉得那是一片惊恐的景象,给人以恐怖和窒息。
中午一点左右,士兵们都已经进入了午休,很多人盖上大衣刚刚入睡。忽然,全连的所有电话都响了,叮铃铃、叮铃铃……,非常急促。
连长胡贵林耷拉着鞋,慌忙跑出门外,吹着急促的口哨。
“紧急集合。”
连部南侧的帐篷外,很快站成了两列,仅仅几十秒的时间,人们就列队待命了。连长跑过去传达命令,布置任务。部队象离弦之箭,向东南方向跑去。
“四排、四排,马上集合。”看守总机的战士跑出门外,嘶声力竭地朝这里猛喊。
不到一分钟,四排的战士冲出门外,莫名其妙地向东南方向奔去。弯弯的山路上,缀成一串串人的项链。
指导员杜伟简单准备了一下,安排一名老共产党员在家做些准备工作,正要起步,忽然扭过头来:“炊事班,马上通知炊事班,让他们接应,往云岭背送!”话音未落,人已跑了。
炊事班的同志接到通知,慌忙停止手中的杂活。七五年入伍的老班长、共产党员李守民同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组织炊事班所有人员:“留下两人,其余人员跟我来。”
老班长跑在前面,身后是一些未换工作服的老后勤。
山路弯弯,起伏连绵。战士们急切地奔跑着,汗水湿透了衣服,跌倒了又爬起来,但他们还是在跑。他们知道,出境执行任务的侦察分队出事了。
前面就是深山老林,中越边境线从这里蜿蜒通过。森林里面,有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怪石嶙峋,崎岖难行。人们不顾一切,脚插在石缝里,拔出来,继续前行。
时间就是生命。此时的人们才更懂得时间的重要。走出国境,路更难走了,但人们走的更快了。路况、敌情、摔跟头统统不是问题。大家只有一个信念,争取时间,火速赶往事发地点。
原始森林里,急促的脚步踩碎了石头,滴落的汗水冲刷出一条生命的路。

二、爆炸声响过之后
中午12点,出境执行侦察作战的分队经过长达八个小时的行军,从荒田出发绕过凹塘转半个圈,来到越南境内某无名高地。在这个地势险要、山体直立,山顶只有两三米宽的高地上,部队停下来,为进入敌人阵地做最后的准备。
原始森林里静悄悄的,站在山顶感觉不到半点风吹草动。山林里死一样地沉静。
队伍在二尺多宽的通道上一字排开坐下来,暂时休息,开始吃饭。乘此间隙,侦察参谋傅平山以他惯有的作风,干脆利落地布置任务:“饭后,四排长带领工兵沿山腰向下开辟通道,一排长带三名侦察兵在后掩护,其他人员保持距离,随后跟进。要注意警惕,严格战场纪律。”
半个小时后,搜排组第一个起身,沿着通道尽头向山下开辟新的通道。西德探雷器以其非凡的精度显示着惊人的威力。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向下开出150余米的通道。站在半山腰,透过树的间隙,越军阵地展露的更加明显。
副连长聂本立端着微声冲锋枪,注视着山林的每一个角落。
侦察参谋傅平山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越军阵地上每一个细节。
看到通道已经开到半山腰上,火力组准备起身跟进。一班长康振明站起来,整理好行装;二班长陈国清枪支上肩,准备出发;其他战士也都弯腰起身,站立起来。三班战士王华手托树干,刚要起立,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棵碗口粗的树木拦腰折断,刚刚站起的战士齐刷刷应声倒下,方圆六十米内的其他同志或抱头、或缩臂,乱作一团。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将树梢吹拂的象波浪一样,摆回的树梢将炸起的肉块扫落在树的枝枝杈杈。一场意外的触雷事故发生了。
爆炸,使所有的人都发呆了。
惊醒之后,神志清醒的战士纷纷解下止血带、取出急救包,扑向受伤的战士。
康振明倒下了,左腿关节下血流如注。
陈国清倒下了,站起来又跌倒。他的腿上多处中弹,已无力支撑。
蒙古族战士包谷良,脖颈和手挽上分别被炸伤,血向外喷射,王平等战士情急之下,将止血带捆在他的脖子和臂膀上,但脖子上伤口的血依然向外涌,他惊恐的不知所措,用蒙古语焦急地跟人们说起话来。
其他轻伤的同志,对自己实施自救后,有的也投入到救助危重伤员的行列,有的被迅速送下山去。
侦察参谋傅平山刚返上山脊,就看到乱石间躺着一个肢体不全的战士,距爆炸处足有六米远,他声音颤抖地呼叫:“快,快,这儿最重,抓紧抢救。”
他扑上去,抓住战士破碎的衣服,翻起来一看,“王华、王华!”拼命地呼唤。
王华没有回答,但鼻孔里依稀还有出气的声音。
“快,集中止血带。”卫生员跑过来赶紧组织抢救。
然而,伤者的左腿已经完全被炸飞了;右大腿至小腿关节内侧,空洞洞的,只有外侧还有皮连着,臀部以下血肉模糊,不堪入目;左臂损伤严重,臂弯藕断丝连;脸上、身上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卫生员在大家的帮助下,对其进行了快速的处理,然后迅速向山下转移。
副连长背起王华迅疾返回。傅(平山)参谋组织干部战士将伤员一个个转移下山,山顶上,通知连里接应的、警戒的、包扎的、运送的,有条不紊。安顿完毕,他迅速下山,亲自护送伤情最重的王华返回。
行至半山腰,王华的眼睛睁开了,此时,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微微睁着眼、心情沉重地说“傅参谋,枪毙了我吧,我对不起你们……”话音未落,头就软软地耷拉在刚刚接过他的傅平山的臂弯里。
“王华!王华!?”傅平山歇斯底里呼唤着,几乎是在呐喊。他跌跌撞撞,抱着王华一路滚下山去。在山腰陡峭处,同志们接下王华,他又夺过来自己背着走,有的同志争抢,他突然恼怒了,一行行泪水朵眶而出,泣不成声。
这个一向被称作刚毅、冷峻的汉子,第一次在大家面前流泪了。
与此同时,其他重伤的同志也在大家的前护后拥下,一个个地抬下山来,顺着小路向境内速返。山壁陡峭处伤员难下,大家就搭起人梯,一个个地往下接;山路崎岖沟壑处,大家爬下去,架起人桥,让背伤员的同志踩着通过。你背不动了我来,我不行了你上。在大家的彼此协作和努力下,一个个困难被克服了。
深山老林里,背运伤员的队伍在艰难地前行,汗水湿透了衣背,血和着汗蒸腾起阵阵浓烈的腥味儿,脚插进石缝里拔出来继续前行,渴了、累了顾不得喝水歇息。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尽快将伤员送回驻地,保证每一个伤员都有生还的希望。
傅平山背着王华艰难地行进着,目光沉重,面容憔悴。谁都知道,作为本战区的方向参谋,他身体力行,付出的努力太多了。每一次的侦察和指挥都少不了他,苦和累对他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但此时,他肩上承付着远不仅仅是这些。
他努力地走在第一位,或挪、或爬,艰难向前。他的心在滴血。终于,他看到接应的队伍来了。忽然降临的希望,使他兴奋起来——他晕厥了。
山林里,激荡起一种悲壮的情怀。

三、希望的交集
增援人员匆匆地向异国的深山老林里奔去。
现场抢救人员忘我地一步步往驻地挪去,步伐沉重。大家祈求着增援队伍尽快到来。
时间焊接着希望。
接应的战士鱼贯般地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全都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大家只有一个信念:早一分到达,负伤的战友就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冲在前面的,还有一九七一年入伍的老军医马文虎同志。这位全连最老的同志虽然患有严重的胃病,平时身体就十分虚弱,但得到战友负伤的消息后,他忘记了年龄,忘记了病痛,与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你追我赶,当仁不让。气上不来了,他稍微放慢点节奏,感觉好点了再追赶年轻人。在病痛与意志的较量中,意志战胜了病痛。终于,在翻过最后一座山岭的时候,他看到了,看到了抬着伤员的战士们艰难地前行,欣喜之余,他加紧了行进的步伐,奋力向目标奔去。忽然,他伸起右手,紧紧地掐住人中,伴随着一阵晕眩,一股鲜红的血液从嘴里喷涌而出。
后面,接应的战士陆陆续续地冲上来了,深山老林里,怪石嶙峋的山腰上,一条初开的小路越来越清晰:石头被蜂拥而至的战士们踩碎了,一粒一粒;石籽被滴落的汗水冲刷着,晶莹剔透。汗水浇注的路呀,展示了前线战士不畏艰险,吃苦耐劳,勇于奉献的精神。
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第一个伤员接走了,第二个伤员接走了……,在第一转运点上,军医老马和卫生员还在为一个重伤员做最后的包扎。
山路上,依然是一串人流,艰难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匆匆急行,大家急切地盼望尽早回到祖国的怀抱,让伤员得到及时的治疗。然而,山崎岖,路难行,人力有限。此时,谁都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九牛二虎之力,但在大自然面前,我们显得太渺小了。背运一个伤员,需要几个人才能完成,前面沟壑横亘时,必须一个人或几个人沉下去搭成人梯,才能让背负伤员的战友踩着通过。在许多路段,战士们都是跪着前行,手脚并用,实在支撑不住时再替换。凭着平时磨练的坚强和毅力,大家血和着汗,一步步地艰难向前。
西边的残阳渐渐消落,给静默的山林洒下一点惨淡的余晖,但越来越多救援队员的到来,却给艰难的抢救工作带来无限的希望。当最后一名重伤员抬上担架,向驻地返回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正凝聚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交集成一曲生命的赞歌。

四、为了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就在地雷爆炸几分钟后,远在八布的大队首长就接到了电话,他们心急如焚,火速组织抢救力量。
给二连工兵班长刘庄做了一晚上手术的医生们,还没顾的揉一下惺忪的眼睛,就急匆匆地向四连驻地奔去。在车上,他们只能利用近一百公里的路程,勉强闭一闭眼睛。
火力连接到命令后,百十来个人迅即登上卡车,一路狂奔,到四连驻地增援献血,尽可能保全每一个伤员的生命。
正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一连指导作战工作的副大队长李鹏闻讯后,没顾的吃一顿午饭,也匆匆赶往四连。
从战备公路到四连驻地是十里多的羊肠小道,曲折弯弯,一路向下。无论是首长、医生还是战士,都是跌跌撞撞地滚下来的。大家只有一个信念,抓时间,抢速度,拯救生命。
一到驻地,大家就分头忙碌起来。年轻的医生顾不得擦一把汗就匆忙赶往出事地点,老医生则安床搭铺,战备抢救工作。很快,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简易手术台搭起来了,输液瓶高高地吊在竖起的木棍上,伤员一到,他们便可动起手来。
荒田乡政府的负责同志闻讯后,也很快组织了民兵救护队,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用木棍、竹竿等做成了简易担架,飞快地向凹塘方向赶去。
17点多,几个战士抽泣地抬着王华回来了,可他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们揭开大家为他盖着的迷彩服,看到的只是一个弹痕累累,肢体不全的年轻战士。他们用棉球为王华擦去脸上的血渍和泥土,将搁在一边的残缺肢体摆在应有的位置,然后恭恭敬敬地敬了军礼,以表对战友最后的告慰。
19点多,几个重伤员也陆续回来了,医生们忙的不可开交,但每一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消毒、清伤、输血……。
21点,几只硕大的手聚拢在一起,为一班长康振明做伤口处理手术。只见左腿关节外侧,一个鸭梨般大小的伤口内,纱布塞的满满的,医生用肉线系紧断裂的血管后,准备迅速转往云南前线指挥部医院。据医生说,处理及时有可能保住左腿。
帐篷一侧,百余名火力连的战士伸着胳膊等待献血。
22点以后,所有负伤的战士在经过伤口处理后都陆续被担架抬走,翻过十里爬山路,再由汽车运往前线指挥部医院。而王华还在静静地躺在帐篷里,由战士们陪着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夜,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天,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也几乎窒息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为了战友生命而忘我的战友情怀却在我心中深腾、闪耀,久久不能平熄。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1-8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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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博客似乎从去年7月中旬后就没有再更新过,所以他的战地日记也就暂时只能发到这里了。
作者: simonchan    时间: 2009-1-9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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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只好继续等咯
作者: 冷眼    时间: 2009-1-10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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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呢?


作者: 铮铮傲骨    时间: 2009-1-1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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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壮歌......


作者: 福临    时间: 2009-1-22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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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盼后边的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2-18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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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消息:通过341团工兵连的一位老兵,有望与日记的作者——特侦四连工兵班副班长张培林取得联系。续文应该不需要等太久了吧。


作者: 海阔天空唐朝    时间: 2009-2-18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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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盼中


作者: arock    时间: 2009-2-19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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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LZ,这日记太珍贵了!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2-21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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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特侦四连工兵班副班长张培林战地日记之——

12·27战斗纪实

排长坐在我的面前,给我讲“12·27”战斗的经过。看的出,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作为这次战斗的参加者之一,作战的艰辛与残酷给他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尤其对侦察参谋傅平山的事迹,他讲一次哭一次,我们也跟着一次次地掉眼泪。
根据排长的讲述,我用三天空余的时间整理我的日记,写写停停,停停写写,总算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假如有一天我真的能回去,他们将是激励我人生的动力。


1986年12月31日


\"12·27\"战斗

引子:
据内线(为作战部队提供越情报的边民)反映,在距离中越边境约十五、六公里的大黑山阵地,每天都有越南士兵下阵地打水,且不带武器,时间一般是上午九点多,下午两点多。这一情报的获得,使刚刚由老山战区转入者阴山战区的四连干部如获至宝,他们脚跟还没站稳,也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准备着这场战斗。毕竟,在老山战区的近三个月里,辛苦没有少费,战果没取得,还牺牲了一个、负伤了九个战友,这种郁闷、这种无奈,使所有人心中憋着的闷气突然释放出来:“战斗、战斗。”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上到负责四连方向的侦察大队副大队长、下到各排排长,都被一种激昂的情绪涌动着,于是,四连连部的会议桌上,一个简短而秘密的会议便召开了。很快,决议形成。
“就这么干!”副大队长李鹏语气坚定,激动的心情写在脸上。

一、开进: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夜晚二十三点,天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夜静的出奇,云南前线边防二连驻地的一角,一只即将执行捕俘任务的侦察小分队正整装待发。轻型冲锋枪、微声冲锋枪、匕首、指北针、82式手雷,成了这支队伍主要的战斗装备。
连长胡贵林根据所掌握的情报,再一次做了简要的介绍。他告诉大家,这次作战区域的难度,虽然比老山地区小多了,但路途远且在距离边境30多里的越南境内,难以进行抵近侦察,所以,我们对现场地形地貌并不了解,对敌人的兵力配置情况也只知一、二。现在,我们只能靠老乡提供的情报和一张作战区域地图,在向导的带领下,直捣越军守备阵地。鉴于此次捕俘战斗的复杂性,我们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现在,我们就要出发,请大家检查好自己的武器装备,确保行军途中的安全。
连长话音刚落,指导员将摆好的十几只碗一一端给即将出征的每一位同志。侦察参谋傅平山语气庄重:“弟兄们,此行任务艰巨,希望我们能马到成功、平安归来!干!!”
十几只手几乎同时举起,雪白的瓷碗碰在一起,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亮。大家一饮而尽,瓷碗的亮光在夜空划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饮完出征酒,大家便蹬车出发了。在中国大西南的这条战备公路上,军用卡车载着一支勇敢的侦察兵队伍,正悄然地向目的地开进。昏暗的汽车雾灯在黑夜里游弋,拨开的浓雾撕碎了又聚合,让人一刻也找不到方向。车驰带来的微风透过迷彩网吹在战士们的脸上,送来一丝的凉意。大家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吱声,谁也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
约莫半个小时,汽车停靠在路边的山崖之下。大家轻轻跳下车来,一个摸一个地站成一排,一条长长的背包绳从前往后递过来,握在每个人的手上,由向导牵着徒步前行。
夜色犹墨,深沉的叫人窒息。队伍从边防二连阵地背后的不远处通过,沿着山脚下的一条羊肠小道向山崖口开进。此时,大家谁也不知道行进的方向,只是由向导牵着,忽上忽下,或左或右,默默地前行着。但凭直觉,人们还是能够判别出山坡与山崖。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每个人都是以十二分的小心保持着平衡,以防万一失脚掉下山沟。
越过边境线,是一条曲折而下的小路,四周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手中的背包绳在或紧或松地拽着,急促地向前走。向导凭着山兔子般灵动的双脚,在黑暗的山路上穿行,让身后这些来自华北平原的飞虎倒是显得不太适应。要不是这条背包绳,恐怕掉队的不在少数。
翻过两座山,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有的同志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反反复复,大家逐步适应了许多。
山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重,队伍像是行进在一个大峡谷之中。不一会儿,大家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音,给沉闷的心情多少增添了一点欢快的气氛。这时,队伍里忽然传出了惊讶的叫声:“河!是不是要过河?”
队伍里没有回音,大家还在继续默默地前进。进入一块平坦之地,脚下也松软起来,前面的流水声也更加清亮。大家知道进入河床,就该过河了。向导停下来,告诉大家水不深,刚过小腿,要求必须跟着他的路线过河。同时他还告诉大家,前年第八侦察大队在这里过河执行侦察任务时,突遇山洪暴发,四名战士被洪水冲走了,遗体被抛在了几百里外的广西河床上。
听完向导的叙述,大家都有一种沉重的感觉,为自己,也为我们牺牲在越南战场上的所有战友。
淌过河,副大队长做了简短的布置,队伍沿着山脚向上前行。在两座山的相接处,捕俘组与火力组分道而行。此时,大家彼此相互拥抱、握手,在“多保重”的道别声中,捕俘组继续向纵深前进。火力组则留在此处寻找位置,准备火力支援。
约莫六点多钟,天空渐渐发起亮来,眼前的植物也依稀可以辨别出来,远处的鸡鸣狗叫隐隐约约传过来,给静寂的夜空送来一点生命的气息。看来,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
半个小时后,捕俘组到达距离大黑山三、四百米的位置,副大队长示意队伍停下来,做进入捕俘地点前的最后休整。此时,天色已是微明,远处的山峦、田野渐渐显露出来。向导指着不远处相对独立的一座山峰,告诉大家,那就是越军的大黑山阵地。
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大家把目光投了过去,只见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在群山中鹤立鸡群,高傲地把峰顶掩隐在浓雾之中,大有不屑一顾的感觉。山腰之下,茂密的植被象一套绿色的围裙,将它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一点阵地的迹象。连长问向导:“怎么看不到敌人下山的那条小路呢?”
“再向前走一段就可以看到了,趁天大亮之前,我将你们送到小路的水井边。你们等着,他们会下来的。”
一排长林江探过头来:“副大队长,趁敌人还没起床,我们干脆上山将他们一锅端了,能带回几个算几个,那样更痛快?不就是一个排的兵力吗!”
许多同志面面相觑,“排长说的也对,我们要么不干,要干就一鸣惊人。干脆把小鬼子端了算啦。”
“不能,”侦察参谋傅平山坚决否定了排长的设想,“我们这次行动,本来就是一次冒险。侦察大队、云南前指都不知道我们这次行动,我们还是按既定方案行动,保证抓得到俘虏,保证大家安全返回。”
参谋傅平山做了具体安排之后,捕俘组在向导的带领下警觉地向目的地抵近。望着面前这座越来越近的越军阵地,大家感到既紧张又激动。一场真正的捕敌战斗就要到来了。

二、捕俘前后:
站在山脚下仰望顶峰,大黑山的险峻被浓雾完全包裹了,这倒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留下更好的潜伏机会。
向导带着工兵排长李忠信沿着山体左侧向右盘旋而上,经过探测确认确无地雷后,其他人员逐个跟进,不出百米,找到了由山顶盘旋而下的那条羊肠小道,这是守备在大黑山阵地越军下山、打水的唯一通道。再往上走,一个一米见方的水沟呈现在眼前,水沟里水深不过二尺有余,清澈见底;水面上不时涌动着小小的涟漪,泉涌让这个小小的水沟时刻保持着活力,多余的泉水从上面石头的缝隙里流淌出去,潺潺地向山下流去。再往上三、五米,捕俘组轻轻拨开茂密的草丛,在小路两旁潜伏下来。
捕俘组完成潜伏后,副大队长迅速对现场进行了检查拍照,并匆匆带着警卫员小胡向山底奔去,在一个相对隐蔽又便于观察拍照的石头后面,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他们想,这真是一个绝好的观察哨,唯一欠缺的是,他们比捕俘组更靠纵深。
大黑山阵地静悄悄的,偶尔从山坳里飞去几只小鸟,也是沉默寡言的,似乎是害怕惊扰这山里的静寂。潜伏在路边的同志们,静静地伏在潮湿的草丛里,一动不动。一只骚动的毛毛虫掉在三排长的脖子里,他强忍着痒痛,任凭毛虫顺着脖颈慢慢地游走。
时间在静静的等待中慢慢溜走。八点钟,太阳都不见露头的迹象,好像怕驱散天上的阴霾。不一会儿,一阵微风从山后面掠过来,揭开笼罩山头的迷雾,将大黑山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
九点半,阵地上的越军开始活跃起来。一个士兵操起扁担,挑着两只塑料桶,沿着天天行走的这条小道,慢慢向山腰走去。象早晨的天气一样,他几乎没有一点的兴奋,以至于接近我捕俘位置时,我捕俘人员都没有听出动静来。快到水井时,右侧山脚下副大队长发现了,潜伏的战士也听出了脚步声,但用电台通知已经为时太晚。情急之下,前面的用脚向后传递信息。大家迅速警觉起来。
或许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打水越军走到水井旁,忽然停下脚来。正在犹豫之时,连长胡贵林与身边其他战士一跃而起,越军见状撂下水桶撒腿就跑,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
“不许动。”连长胡贵林一边喊一边举起握在手里的“六四式”微声手枪。
“噗噗”两声,惊恐的越军臀部连中两弹,瞬即摔倒在小路边。
很快,其他战士跑上前去,背起俘虏向原路返回。侦察参谋傅平山压低声音,急促地命令:“快,捕俘手抬俘虏,掩护组断后掩护,迅速撤退。”
与此同时,大黑山顶上,一名站岗的越军狠命在呐喊,随后三声剧烈的枪响。
撤出不到二百米,山顶上的越军已经追了出来,有的一边追赶,一边向我撤退方向开枪,紧张的气氛骤然升温。见此情景,傅平山参谋果断下令:“毙掉俘虏,火速撤退。”
看着所有的人从自己身边火速撤退,他正欲起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调过身去,迂回向追兵来的方向跑去。他想起,副大队长还在里面,没有看见出来。于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让他瞬间抱定返回去寻找的意念。借着复杂的地形和齐腰深的茅草,他毅然决然地向纵深奔去。
撤退的人员刚刚沿着山腰转过少半个圈,山顶上堵截的七、八个越军已肆无忌惮地站在制高点上,端着苏制冲锋枪向我撤退的队伍猛烈开火,妄图将我们伏击在大黑山底下。由于捕俘组携带的都是轻冲、微冲之类的超轻型武器,更助长了越军的嚣张气焰。大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越军射来的子弹雨点般地砸在石头上反射出去,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哨音。而我方武器射出的子弹,对他们显然不具有杀伤力。无奈之下,报话机请求火力组支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前有截贼,后有追兵。
怎么办?
“突!”连长毫不犹豫,带领大家紧贴山底继续突围。
头顶的子弹在不停地飞溅,后面又传来稀稀落落的枪声。大家交替掩护,凭感觉向来时的方向撤退。越过封锁,大家看到向导在不远处焦急地等候,于是在向导的带领下,拨开苇草,火速撤离。
队伍撤离封锁不足五百米,被前面的山崖截断了退路,这时,发现后面的越军沿着我方踩出的小路追赶上来。怎么办?
“下、下、下!一排长断后,其他人下。” 显然,连长有点急。
于是,两丈多深的山崖,人们都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留下一排长、向导和另一名战士等候着追兵的到来。他们静静猫在草丛的一块石头后面,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追兵。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敌人鬼头鬼脑地拨开草丛继续向前搜寻。正在这时,两支微声冲锋枪几乎同时扣动扳机:“噗噗噗噗,”两个鬼子同时应声倒地;紧接着,一排长将一颗82式手雷投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一个尸首被炸得血肉横飞。
他们跑过去,确认追敌死亡后,向导拾起一支完好一支枪簧已被炸坏的苏制冲锋枪迅速返回。此时,后面又传来了急促的枪声,他们跳下山崖,与其他战友会合。
离开敌人阵地五六里,躲开了敌人的堵截追杀,捕俘组进入相对安全地域。大家聚在一起清点人数,发现侦察参谋付平山不见了,战士韩晓雷也不见了,副大队长和警卫员也没有音讯。所有的人都心急如焚,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相互了解撤退途中对他们的印象,有人说好像看见付参谋向后返回去了,估计是找副大队长去了,而对韩晓雷就没有在意了。是杀回去,还是继续撤退,大家各执一词。最后连长和几个干部通过权衡,还是决定继续撤退,脱离危险区域。
向导很卖力地分开茅草,为后面的人踏出一条小路。即使这样,每个人的手上脸上都是血渍斑斑,头上淌出的汗水流在伤口上,象针刺一样。
转过一道弯,绕过一道梁,右侧出现了层层梯田,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片简陋的民房,象是一个小村落。看不到人员行动,只有几声稀稀落落狗的叫声。
部队踏着山腰下田埂穿行,准备越过前方的山垭口,这时有人发现,右侧竹林边,一个妇女怀抱着小孩,背对我们端坐在石头上,像是在发呆。
“发现我们怎么办,连长,干掉她们吧?”一个战士拽了拽连长。
“放肆!”
连长有点温怒,打消了战士的想法。部队继续前行。
翻过两座山,大家已是饥肠辘辘了。携带的干粮吃完了,水喝尽了,饥饿、干渴、疲劳甚至让大家都无汗可出。停靠在大山的一隅,望着远山近岭,想着一天的辛劳和凶险,谁都不免掉出眼泪来。
“走吧,”向导说,“前面就是边境线,我们还需要穿过一道越军守备阵地才能回去。”
四十分钟后,队伍离越军的阵地越来越近,这是与我军阵地对峙而设的守备阵地。与平日不同的是,阵地上可以看到敌人来来往往,不时用望远镜四处观望,警觉性很高。看来,阵地之敌接到了信息,意在封锁我返回之路。
为保险起见,根据向导意见,部队选择了一条僻静而艰难的小路,悄然越过了边境线。
下午五点多,已近黄昏,经过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历险,捕俘组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土地。

三、英雄的赞歌
副大队长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心里就不安起来。听着俘虏的高声呼喊,看到我们的行动已经被山顶的敌人发现了,他心里急得发慌:“撤、撤、撤。”当他目送着自己的战友全部绕过山后,敌人追赶着向山下跑来,他才带着警卫员匍匐向敌纵深方向退去。
山的另一面枪声大作,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作为全队唯一一名两上疆场的指挥员,他深知我方的劣势:纵深长、武器短、地形不熟。唯一自信的是,那是一支非常训练有素的侦察兵部队。也正是凭着这一点,他才决定了要冒这一次险。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捕俘组在往回撤,自己和警卫员却是绕越纵深寻找另一条返回的途径,大家都在经历着一次生死的考验。这时他们发现,又一拨敌人向山下追去。
“是不是发现了我们?”警卫员焦急地问。
副大队长一边目视着对面,一边沉着冷静打开相机抽出胶卷,将相机及其他辅助物品全部丢弃,拉着警卫员向东北方向撤退。

就在傅平山向敌人追来的方向返回的时候,发现敌人已追至山腰,他慌忙钻进一片茅草中,等着急急追赶的一拨敌人从身边离去,又迅速起身向越纵深跑去。他认真搜寻着,不见副大队长和警卫员的身影。这时,他又听到一片惊叫声,从山上追下来的另一拨敌人发现了他。
战友们都已撤退,是死是活虽然不知道,但有我在牵制敌人的部分力量,可以给战友们留出更多生的机会。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决定与追下来的六个敌人决一死战。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他找好必要的掩体,拧开绑在身上的光荣弹,将另外三颗手雷摆在自己前面,拔出随身携带的“六四式”微声手枪,准备战斗。
狡猾的敌人下山后,由“1”字型向四周摆开,对我参谋形成了包围之势。他们连开两枪,见没有反应,便更加张狂。几个敌人大声喊叫,像是要抓活的。
傅平山知道自己的劣势,仅靠一把“六四式”微声手枪和十发子弹,根本无法与敌人相抗衡,唯一给予他希望的恐怕就只有这几枚手雷了。他要用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的效能。
敌人步步紧逼,一边喊话一边用鸣枪威慑,妄图让一个中国的军人成为他们战斗的果实。二百米,他们没有受到抵抗;一百米,中国军人没有反应。他们判断,此人不是受伤就是被吓坏,几乎没有抵抗能力。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侦察参谋付平山举起手枪,向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射出仇恨的子弹,与此同时,他拉着引线将手雷狠狠地摔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一敌毙命,一敌顺势倒地身负重伤。
趁着一声巨响和冲击波激起的碎片,傅平山冲出掩体,拉着另两枚手雷正要投掷,“哒哒哒、哒哒哒.......”一片激烈的枪响伴随着两声“轰隆”的巨响,他瞬时倒在大黑山以南的山野里,壮烈牺牲。
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片乌云还在天空游来荡去……。
韩晓雷走在撤退队伍的最后面,经过敌人封锁区时,子弹象雨点般倾斜下来,几乎没给他钻过的空隙。他顺势向山脚的更低处撤去,沿着低洼处寻找自己撤退的方向。
逃脱危险区,他竭力在记忆里寻找来时的方向,但一点印象都没有。凭着感觉和主观的判断,他断定自己一定能够回去。
按照自己的判断,沿着山里僻静的小路,他慢慢前行。看到远处有人,他钻进山林的草丛里或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听到一点动静,他就静静地躲避起来。走了两个多小时了,看到对面的山坡上有几户人家,方才想起该校正一下方向了。他站在小树的不远处,仔细分辨树冠的茂密与稀疏,好难看出方向来。他走在山坡上,找到一个砍掉不久的树桩,坐在那里慢慢察看年轮的宽窄。这时他发现,自己离回家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调过头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山里的方向真是难以判别,他走一段山路就需校正一次方向,不知不觉已是黑夜。躺在山凹里,抱着自己的微型冲锋枪,可以稍稍打会儿瞌睡,醒来时就琢磨白天该怎么行路,遇到情况怎么对付。后半夜的天气转晴了,他不敢再睡觉,怕耽误早晨赶路,于是就照着北斗星的方向在地上标出东南西北,为早晨的行动做准备。

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他抓紧时间赶路。他知道这是一天中最好的赶路时机,边民行动少、敌人尚未行动、安全系数最大。为了以防万一被人怀疑,他把迷彩服翻过来穿,土灰色的里子露在外面,微型冲锋枪藏在衣服里面。
中午时分,他看到一拨越南士兵在一个山梁上用望远镜东张西望,便扛起一根烂木桩,弯着腰向一个边寨方向走去。混过敌人的视线之后,又转身拐进山林里向东北方向走去。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韩晓雷十分的疲惫,但躺在山林里说什么也睡不着。他掐指一算,该是一九八六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夜晚了,脑子里象过电般回忆两天来的事情:傅参谋返回去了,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与副大队长一起撤退了;其他的战友有没有负伤的?自己两天来看到边民躲,看到越军绕,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他想看到一条宽阔的公路,可总是看不到。白天,他偷偷接近一个边寨,想看到一个汉字,可什么也没有。
“哎,我究竟走到那里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考问自己。
又是一个黎明,他早早起身,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他认定,只要方向没问题,无非是多走几天。
中午时分,他发现东西走向的山脉上,炊烟缭绕,在往前走,可以看到简易的房子、战壕和一些水泥建筑,三三两两的人从一个洞口中进进出出。哦,这是越军的边防阵地,在它的背后看的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离自己的土地终于不远了。他知道,敌我阵地都是对峙的,只有离的远点才更安全,又能避开雷区的困扰。于是,他沿着山脉的走向继续向右前进。
下午三点多,当他翻过一个山脊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喊:“晓雷,晓雷!”顿时激动的不知所措。啊,终于听到了,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寻找失散人员的小分队终于找到了晓雷,大家扑上前去,与他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上图)
韩晓雷回来了。然而,侦察参谋傅平山还杳无音信,其他几个寻找的小分队还在苦苦地寻找着。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寻找的人们还在急切地等待,望眼欲穿。
边防二连阵地的高音喇叭里传来《英雄的赞歌》---“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激昂的歌声正诉述着新飞虎队员悲壮的情怀。

后记:“12.27”战斗结束了。
这次战斗留给了十二侦察大队很多的思考,也给后面的历次战斗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战后,副大队长因组织指挥不当,带有严重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受到了相应的处理。侦察参谋傅平山光荣地牺牲了,被成都军区追记一等功,时年32岁,留下了日夜思念他的妻子和仅有五岁的女儿。韩晓雷回来后,依然和我们战斗在一起,后荣立二等战功。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四日,三个衣衫褴褛的越南边民将参谋的头骨背了过来,英雄总算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作者: jerrychen    时间: 2009-2-2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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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英雄万岁!


作者: 拔牙手    时间: 2009-3-1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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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转,俺也转。

未经同意,俺转去猫眼论坛了。楼主,俺错了啊。

俺跟一些家伙开战呢,挖苦咱老兵,俺不让。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3-2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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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牙手:

楼主转,俺也转。

未经同意,俺转去猫眼论坛了。楼主,俺错了啊。

俺跟一些家伙开战呢,挖苦咱老兵,俺不让。

以后转载请注明出处。此帖日记的作者是原成都军区第十二侦察大队特侦四连四排工兵班副班长张培林,请注明作者的名字和博客地址。

明知道猫眼里头的人多是什么货色,这又是何必呢。


作者: 拔牙手    时间: 2009-3-2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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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骡子 <DIV style=\"FLOAT: right\"> </DIV>



俺知道错了。

第一贴标明就好了,虽然俺在贴里也说了,可晚了。实在对不起。

俺的冒失,影响老兵和您,俺心里不好受。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3-2 00:28
标题: 回复主题
拔牙手:
湖南骡子 <DIV style=\"FLOAT: right\"> </DIV>



俺知道错了。

第一贴标明就好了,虽然俺在贴里也说了,可晚了。实在对不起。

俺的冒失,影响老兵和您,俺心里不好受。

把猫眼里那帖子地址发过来吧。让我看看有谁胆大包天口出狂言。


作者: 拔牙手    时间: 2009-3-2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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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眼看人论坛。同样的标题。(链接俺不会)您搜吧。


作者: 湖南骡子    时间: 2009-3-2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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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lub.cat898.com/newbbs/dispbbs.asp?boardid=1&id=2701729

一帮脑残儿,我都懒得批驳。


作者: 绝对零度猴子    时间: 2009-3-2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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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到骡子很亲切!绝对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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