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越自卫还击战老兵回忆录之三 难忘高平以南的七天七夜 郑裕昌 参战部队:42军坦克部队通信班长 我是从原福州军区29军在战前作为战斗骨干补充到广西边防部队42军坦克部队的老兵。我一九七六年入伍,到七九年部队要挑技术好的战士参战前,我在原部队因各项技术比较拔尖,已被当作了提干对象培养。但参战名额分到我们连队时,我是第一个报名参战的战士,也是连里唯一一个第一批上前线的战士。当指导员以很快就要提干的理由挽留我时,我却说提干待战后再说,如果我参战还能回来,我一定要求回老部队,指导员说,只要你回来,我们一定给你报上。 我离开29军,在广西前线经过一段时间的补训,被分配到一个坦克部队当通信兵。负责一个电台。当时,把我分到坦克部队当通信兵,很让我感到惋惜和不满。我作为一个步兵连队的尖子,经过几年的刻苦训练,射击、投弹,刺杀、越野等单兵技术都很好。射击只差一环没被评上团里的“神枪手”,特别是对于四零火箭筒,我有大量的射击实践和优秀成绩,而很多当兵几年的老兵可能还没打过一发四零火箭筒实弹! 我因各项步兵技术都相当优秀,之所以当初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提干机遇,报名上前线,是听了指导员作动员报告时,说了越南兵的狂妄,说他们一个越南兵能打我们八个中国兵!我就是想在战场上把几年炼成的军事本领与越南兵好好地面对面干上一场,以检验自已的技战术水平,看看是他打我八个还是我打他八个?对于分到坦克部队,咱没意见,这是机械化部队,坦克是我军的宝贝,据说一辆就值20万美元,是得有好手保护。 在坦克部队我感到很新鲜、很自豪,大开眼界;如果分配我们保护坦克,或是随坦克作战的机械化步兵,我也很高兴,精兵配坦克,战斗力那有多强!可带着满身的本事,却让我去干通信兵,让我打步枪机枪和火箭筒的手去细细调那眼花瞭乱的电台旋钮、背那些令人头疼的密码符号,可真让我有种蛮牛掉进井里的不自在。而且我文化水平也不高,对无线电更是一窍不通。 好象是看出了我的思想苗头,通信营长在一次会上专门讲了这个问题。他说,这里很多临时培训的通信兵都是这次从各个部队精挑细选的步兵骨干。这些步兵骨干在原部队都是些步兵技术上响当当的战士,为什么要把这些步兵技术好的干部战士挑来从事通信工作,而不把他们送到步兵连队当步兵呢?就是因为我们坦克部队的通信兵,有特殊的技术要求。坦克部队是机械化部队,机动能力强,活动范围大,要保证这些坦克的通信要求,通信兵们就不比一般步兵的通信兵,要有跟得上,跑得快,插得深,自卫能力强等要求,才能与坦克作战的特点相匹配。也就是说,坦克部队配属的通信兵,不但要具备基本的通信专业技能,还要有很好的单兵作战能力,才能应付特殊的通信保障和电台保密安全的高要求!我听了营长的说明,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步兵素质,而是特别挑选的。经过近二个月的通信技能训练,我掌握了电台的操作技能和密码收发的基本技巧。在那里,我被任命为通信班长。负责一台25W的无线电台。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打响,满天的炮火映红了黑漆漆的天空,震耳的枪炮声伴随我千军万马向预定目标冲击,我随42军的坦克部队经东溪、七溪,再向高平攻击。 我们这个部队通信兵的装备与一般步兵有些特别。除了基本的单兵保障装备装具外,我们是每人配长短枪各一支,一支五六式锋冲枪,三个弹夹,另外还配了一支五四式手枪,四十发子弹。名义上是用来自卫,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手枪是为了方便自杀用的:遇到紧急情况,不能脱身时,毁掉电台和密码外,手枪就要用来自尽。人和电台及密码绝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总之,从上到下,对于通信保密的要求,非常的严肃和苛刻。因为我们是一支一线通信兵,要随着坦克前进提供及时保障,坦克跑得快,常脱离步兵单独插入敌人阵地核心,甚至绕到敌人后方,我们也就要跟在后面,虽是通信兵,有时要比一般步兵脱离自已的后方还更远,也危险得多。这才彻底理解为什么要挑选技术好的步兵来当这个通信兵了。 战斗一打响,在一片甘蔗地前面,冲击部队遭到山上敌人交叉火力的猛烈射击,冲了三次都被打了回来,很快步兵就呼唤我坦克支援,坦克部队一马当先,向最前方冲击。我们通信兵和其它指挥参谋人员组成坦克部队的前进指挥部,跟随坦克,为其提供各种通信和指挥保障。 在攻击的路上,尚未到达高平,在七溪与东溪,我们的坦克部队受了很大损失,曾经由我们保障的五辆坦克,就被击毁三辆,只回来二辆。但我们坦克部队在攻击敌人的山口等战斗中,建立了很大的功勋:我们都看到了一些山口被我们的坦克用车身猛烈撞击冲过的痕迹,可见当时坦克面临的艰险,只是因越南的地形限制,坦克在山林间机动不良,受到的损失较大。 在随着坦克和部队前进的路上,从路边遗留的迹象看到了战争那残酷的一面。尤其是我们的坦克,有些掉进了路边悬崖,有的被击毁在路边,还有的已被大火烧毁,余烟袅袅中,路边有一辆被击毁的坦克,一位牺牲没能跑出的坦克兵战友躺在坦克底下,整个人体被烧得只剩下有水分的肚子部分未烧尽,其余的部位全认不出人形了........ 七九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我们坦克部队建立了不朽的功勋,我作为其中一员,深感自豪,但也常为那些牺牲的坦克兵战友而悲伤不已。我们配属42军的坦克部队在这场战斗中伤亡和损失是比较大的。 因为我们通信兵没有在一线与敌人面对面的作战,对于这次自卫还击战,在战时,我比一般步兵战友对地理和配属上知道得要少。加上上级对通信部门的保密要求较高。对于我部的具体配属,由于经常更换,我一直不是很清楚。培训时,营长也强调,作为操作电台的通信兵,要“手快嘴慢”,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绝不能说,人在电台在,密码与电台的安全胜于生命;尤其是战时执行任务,不要问七问八,叫你发你就发,收来的命令和电文只能记在脑子里,不能外传,这是基本要求,也是通信纪律,违反纪律,后果严重的要受到军法惩罚!所以,尽管我们心里也有许多想问想搞清楚的事,但也只能闷在肚子里。正到今天,许多事件仍是一个谜。 这次对越作战,我军的大部分伤亡主要集中在初战的几天,除了地形因素外,我认为武器装备上,我们也有一些确实不如越军。我们这场战斗的胜利主要是我们有群体优势,在这一点上我们占了上风。而且经过几天战斗以后,我们的部队也适应了越军的打法和越北的地形,群体优势就在战争后期越发发挥和体现了其优势。 一路上,我从所见所闻和对车上、路边看见的缴获的越军武器,判别过后,发现我们的步兵装备水平有一些不如越军。从我手里的电台到我们的老式坦克,实战中都能发现它们在功能上的某些不足;至于步枪和火箭筒,我看得就特别认真和仔细些,因为这是我使用多年非常熟悉的武器。我惊讶地发现有些武器我们自已用的反倒不如送给越南的,更不要说我们大量使用的半自动步枪了。半自动步枪他们多少也用,但他们步兵用的基本都是中国或苏联制造的五六式或AK47;甚至有人说见到了AK-74,是苏联最新式的自动步枪,子弹不能与AK-47的7.62口径通用,它的口径更小,是5.45的口径。这种枪外型上的显著特点就是精致的膛口装置,听说可以克服五六式或AK47的枪口上跳缺陷和起消焰作用,夜间射击时枪口也没有那么大的火焰,这对保护射手有极大的帮助。但我们从未见过,只是知道这种口径的子弹对人体的杀伤效果比7.62口径的五六式或AK-47要厉害得多。 我是老步兵出身,对于步兵火器是很内行和敏感的,我们的五六式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发到战士手中,经过训炼和实战,都会出现各种磕碰过后的小坑坑洼洼,而越军被缴过来的冲锋枪也是用过几年的旧枪,可他们那些枪的钢材质量显然要好得多,几乎都没有出现什么破损,光滑整洁得很。有人说,那是苏联造的AK47,长时间连发射击枪管都不会发红,可我明明看见那些枪是实实在在的中国造五六式;还有他们的一些火箭筒,光学瞄准装置就比我们的机械瞄具要好,精度与红外夜视功能也是我们不如甚至没有的。 中国的好东西都在越南了! 为什么我们自已用的枪反而还不如送给越南的?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我无法解答,到了临近高平的一个越南村镇,所看到的现象就更加让我惊讶了。 在那个小镇上,堆集了很多缴获的物资,除了军事物资外,也有很多民用物资。如一个大坪上堆的就是几十部中拖和手扶拖拉机,大部分是中国制造。我看见一位兄弟部队的战士正在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在兜圈子玩耍,手也就痒了,因为我参军前也是大队的拖拉机手。于是,我也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跳了上去,低头仔细一看,铭牌上打得清清楚楚:中国制造。又是我们的。把这辆手扶拖拉顺手开了起来,一开起来,马上感觉这辆拖拉机比国内用的要好得多,无论是其柴油机的动力还是运行时的声音,及整车的钢材质量、挂档时档位的手感舒适及轻巧度,都要比国内的同类型拖拉机要好? 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他XX的,中国的好东西都送到越南了,可他们还向我们开枪开炮。 这次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作为掌握电台和密码的通信兵,我们还是作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有重大危险,是宁愿牺牲,也不能让电台和密码被敌人获得。但整个战争的前半段,我们都很平安。直到拿下了高平,部队继续向南前进,在高平以南的一个山头,在临近撤退的阶段,却碰到了被敌人封锁在山上七天七夜才脱险,并且差点牺牲在那个山头的难忘经历。 我军于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四日攻克高平后,在高平有很多部队驻留,城里到处是我们的人,车辆人员坦克物资挤得满满的。一些花花绿绿的越币竟然扔得到处都是,纸币上的阿拉伯数字还特别大,有100或1000及更大的大数字,我捡了一些越币回来给大家开眼界,作纪念,排长说越币不值钱,没用,10000块不值我们一块钱,这钱也就是我们那的几毛钱而已,想想也是,要有用,还会扔大街上,那些越币大家看看以后也就扔了。 我们42军坦克部队临时指挥部,在高平以南找了一个山头作为临时驻地,只驻了一天,接到命令继续靠前,就又换了一个山头;第二个山头也没驻多久,就又转移了,一共换了三个山头才驻了下来。我们上去的时候,这个山头上已经驻有我很多部队的各种机构,看来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前线指挥部,我们坦克兵的临时指挥部也设在这里,我们自已还带有一个警卫排上山。 三月五日,我国政府已宣布撤军,那时,电台里也通知,中央军委已发布命令,我广西云南边防部队已经基本完成了自卫还击作战任务,将分批逐步撤退。那些战线比较靠后的部队这时已开始准备撤退了。而我们靠前的部队仍坚守在一线等待撤退命令。 有一天,我正在掩蔽部里电台上工作。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与我班的湖北籍战士夏明安说话。 陌生的声音问:“你们是那个单位,山上都是什么部队,为什么还没撤退?” 夏明安的声音说:“我们是33596部队的临时指挥部,我们还没有接到命令.......” 我走出洞来,看见一个穿着我军服装的军人正在与夏明安问话,随后又从后面来了二个同样的军人。可我对这三个军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狐疑,一是他们的口音,虽然是普通话,但又是我所不熟悉的地方口音。部队是个人员复杂的单位,战士来自五湖四海,南腔北调,各种口音都有,山东话、湖北话、河南话、江西话、湖南话,等等,我们都知道这些地方口音的特点,可他们说的普通话口音却从未听过;还有一个怀疑更重,就是他们的军装,不错,衣服领章帽徽显然都是我军的。但我们这些入越作战近一个月的干部战士,一路风雨兼程,摸爬滚打,雨水汗水血水绞在一起,无论干部战士,那身军服不是早已牛皮一般,又脏又硬,那有他们的军装那样新鲜和挺括?他们的军装连一条条的折痕都还清清楚楚,就象是从仓库里刚领出来的一样!这三个人问了一下,看见我们几个人走出洞来,就转身走去。见他们走了,我责备夏明安道: “你怎么能随便把部队的番号和性质告诉他们?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要是敌人的侦察兵,你就闯下大祸了!” 夏明安知道自已太不谨慎,意识到了自已有可能失密,也连声说不对,不该告诉他们。 这事我越想越不对头,就去向带队的通信科长报告了。科长想了想,因有关防备越军特工渗透搔扰的通报,我们也接到过,为了防备万一,决定转移,就说,那我们找个较隐蔽的地方吧。科长还表扬了我的小心和警觉。我们这个坦克部队临时指挥部便在山头上换了一个位置。 过了一二个小时,山上落下几发迫击炮弹,警卫部队就报告,山下发现了少数敌人,下山路口已被封锁。我们被包围了! 我知道,刚才来的那几位穿着崭新军服的人,很可能是越军的特工人员。 听到这个消息,在山上的所有部队都很紧张,那时,这座山头集合了许多部队的各种单位。加上警卫和侦察部队、管后勤的,山头上有近千人。在即将撤退的时候,各种保障一般较差,部队与部队之间的协调也比较乱。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现象也不是没有。一旦被围,后果相当严重。而这时我们仍未得到撤退的命令。这时,天下开始下起雨来,周围雨雾蒙蒙,分不清东西南北,部队都被困在山上。但我们仍未得到撤退的通知。只是派出了警卫和侦察兵们加强了在周围的侦察警戒。 我打开电台想向上级报告,却发现信号受敌人严重干扰,无法联系。 第二天,我打开电台,与营长联系,希望通过他们调部队解围,却发现电台无法联系上周围的部队。这时,山上不时有炮弹落下,我命令夏明安: “你和一个新兵到山头的树上上去架天线,敌人打炮弹也得给我架好。” 夏明安知道这是在惩罚他的泄密。看见敌人往这打炮,就嘟噜道: “班长,天线架在树上要受干扰。信号会被衰减。” 其实他是想不去,因为那时敌人正往山顶打炮。 我说道:“树上有水,你就把雨衣给我撕了,用雨衣包住天线做绝缘,架起来。” 夏明安没话说了,只好带上那位新兵和雨衣到山头架天线。 他们在山头上先架好天线,我试了试,仍无法搜索到兄弟部队的电台。这种电台不架天线,只用机上天线的话,开阔地的通信距离约30公里,山区要近一些。看来,其它部队离我们是比较远了,所以无法搜索到其它单位的电台。我便叫夏明安他们到树上架起天线看看。天线被架到树上后,经过不断搜索,终于找到营长的电台。联系上了。 我报告营长,我们前面的临时指挥部和山上的其它部队都被敌人封锁包围,天又下着雨,敌人正往山上打炮。请求他们联系周围部队前来解救。至少也要联系炮兵往这打打炮,压制压制敌人。不多久,营长呼叫我们。说经过他的呼叫,周围已经没有部队可派,我们的坦克仍需要临时指挥部的支持,没有命令,不可擅自撤退。并且炮兵也已先行撤到更后面的地方,一时无法进行炮火支援,一旦接到撤退命令或出现紧急情况,要我们自行突围。必要时砸坏电台,烧掉密码。营长说,会尽力与上级指挥中心联系,一有消息,马上会通知我们。 第三天,我们仍呆在山上,等待着营长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山上的警卫部队开始向山下的路口进行侦察,排除敌人埋设的地雷,准备撤退的安全路线。敌人仍不时打上几炮,但他们的兵力显然不足,也没有大炮,不敢攻上山来,只是封锁着道路,等待后面的部队;从电台里得知,我军周围的部队已陆续后撤,我们的位置变得越来越突出,而封锁我们的敌人显然也在等待着后面的部队赶过来,一旦他们召来更多的力量,我们的处境就会难以预料,特别是山上部队人员密集,虽然山头很大,但一旦遭受重炮覆盖射击的话,伤亡一定不可想象。情况越来越危急。 第四天,我们断粮了,只好找山上的野果和野菜充饥。我们先找到不少野香蕉、木瓜,吃完这些,就吃野菜;越南山上的那些野香蕉,多少有点解饥,但就是里面的籽太多了。 第五天,大部分人都饿得头昏眼花,我们开始找越南百姓的粮食。我们找遍了这个山头,发现这个山头也只有几户人家。年轻人和小孩子早已跑光,家中还有的只是一些老人和中老年妇女。 为了他们能听懂,我们轮番用各种语言向他们说话,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为了保卫边境而战,不会伤害越南老百姓。那些越南老人似乎更能听懂些,因为对于我们的一些话,他们也不时有点头发声等表示,而这种点头与其它反应不是茫目应和的,是与我们的表达意义相对应的。因为我们听说越军不但祸害我国边境群众,也同样祸害他们的老百姓,便指着领章和帽徽告诉他们:如果是象我们这样的正规解放军,你们就不用害怕;如果不是这样的,看见你们军队和我们的民兵,我在头上比了比越军的通帽,又比了比那些挑东西的民兵样子,告诉他们看见他们最好就要躲在家里面,不要跑到外面乱串,我们不能保证他们有同样的纪律。 我们的客家话与广东、广西一带的白话有些接近,从他们的表情和理解的动作来看,这些越南老人基本能听懂我说的话。 越南人有越南人的长相,尤其是他们的妇女比较有特点,一个个长得黑赤赤的,脖子较长,脸儿也较圆,个子却高得高,矮得矮.......他们的生活习俗也有很独特的地方,比如群众的粮食不象我们国内的农民,是把稻子玉米碾成粒后晒干放好。而是把粮食一串串地吊在房梁上,要吃时才拿下来放到旁边的小礁子里冲出米来。我比划着肚子饿,把一些不用的炊具和被服送给他们,在这个时候,为了生存,我们已经没其它办法,用这些东西与他们交换了一些粮食,用来充饥。 这时,山上的部队也是各自解决自已的吃饭问题,山上能看见的家禽和野兽及能吃饱肚子的东西已几乎都被一扫而光。 第七天下午,我和一位战士打死了一头猪,割了一些肉回来放到锅里煮了,锅不大,大锅不好带,送给越南群众换粮食了。小锅刚煮好一锅,科长和排长及几个战士先吃了一些,我们吃第二锅肉,放进第二锅还没煮熟,正看着锅里翻滚的猪肉不断咽着口水,想象着吃到嘴里的美味享受,突然听到科长叫道:命令下来了,大家准备撤退。 我们还想吃了那锅肉再走,“快快,别吃了,收拾好东西,别耽误撤退了.”我们还在犹豫,却不料那狠心的排长飞起一脚,把煮得半生不熟的一锅肉连汤带锅地一脚给踢飞了....... 山上的部队纷纷收拾起行装,准备撤退。这时是下午的四时左右,山上大雾迷漫。科长对越南气候比较有经验了,说,赶快乘这大雾下山,很快山上又要天晴了。 警卫排和侦察兵在前面开路,我们临时指挥部和山上的部队都开始向山下撤退,这时,我们才听科长说,山下先来了一队广西的民兵配合我们撤退。是周围的部队派他们来接应的。这方园几十里,也就他们能来了。 部队终于安全地撤离了被困七天的那座大山。我把能扔掉的东西都扔了,但身上沉重的电台和枪支加上其它装备仍有五六十斤。 也许是上千人的行动惊动了敌人,也许是敌人追击的大部队已经赶到,我们这些人离开山头不久,那座山上便落下敌人的重炮,整个山头都被敌人的炮弹所覆盖,炮火爆炸后浓烟升得老高,碎枝烂布、锅碗瓢盆,支离破碎地炸上半空,纸张文件和丢弃的帐蓬衣服则被炮弹的气浪肢解着飘在半空久久不肯落下,象是对我们依依不舍.......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越行越远,身后的那座大山除了炮声以外,也慢慢看不见了,走了没多远,前面开路的侦察排和警卫排位置却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大家停下来,等待前卫部队打开通道。这时,已经连饿几天的我,背着近四十斤的电台和长短二支枪,加上其它装备,已经极为疲惫。靠着路边的土坎不知不觉就那样站着睡着了。但我为了密码的安全,一路上都把密码本死死的捏在右手心,连放在衣袋里也不放心。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一巴掌拍醒,睁眼一看,吓了一跳,发现有人正在夺我的密码!睡眼蒙蒙中,心里蹦得一跳,心想,糟糕,被俘了!一只手立即本能的掏髋间的五四手枪,可发现枪也没了!枪套是空的! 转过身来,仔细看清楚了,才看见原来是我们的通信科长在叫醒我。他把我二支枪都给下了,我都不知道,但一动密码,我就醒了。科长说道: “呵,说你不昏,枪都给人下掉了还不知道,说你昏,又还懂得捏着密码。” 咱是老兵,平时与这些干部关系也很不错,不象新兵那么怕干部。所以也没好气地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下山前,你们可都吃了肉,当然比我们有精神,我们的肉可让你们一脚给踢了。还得背这几十斤的电台。” 科长和排长听了,有点不好意思。猪是我们打的,肉却只有他们几个人才吃进了肚子。也就不再找我麻烦了。 给他这么一吓,尽管我二层眼皮象灌了铅一样沉重,双腿也肿了起来,却再也不敢合上眼了。毕竟密码的安全影响着全军的生死存亡,不能因个人的疲劳而出现失误。 此次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印象最深的当然是高平以南被困的那七天七夜。但另一件事也让我终生难忘,那就是我亲眼目睹了42军某师副师长中弹牺牲的那一刻。当时,在我们那个指挥部,我们大家都叫他师长,因为他是指挥部里最大的首长,所以,对他有比较深刻的印象。我军打仗有指挥员靠前指挥的传统,副师长到团一级单位靠前指挥是很平常的。但团一级单位在七九年自卫还击战中,所处的位置在越北那溪谷丛横、险山峻岭和密密的丛林中,很难说就是后方或能保证绝对安全。 当时,一些团营干部正围着赵副师长,他手里正拿着地图在指点,给各个单位分配任务,远处突然一声枪响,只见他头一歪,就重重地倒在地上,警卫员反应还算迅速,扑上去保护已经迟了。他的头部(颈)中了狙击步枪子弹,当时好象没有马上牺牲,还喝了几口水,但喝下去的水却从弹孔中流了出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没一会儿他就牺牲了。当时,我就在附近。赵副师长牺牲后,他的警卫员哭得要命,后来用布给包上,交给民兵抬走了。周围的部队也迅速撤离了那个地方。 我也是位射击好手,从副师长中弹牺牲这件事中体会到,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对于敌方的威胁是极大的,尤其是对敌人心理上的威胁。有时,一个隐蔽良好又技术高超的狙击手能让几百人的部队无法前进或长时间地延滞他们的前进。我们的部队当然也有不少枪枪要命的神枪手,但在一九七九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却没有专职的狙击手,也没有专用的狙击枪。越军却有苏联支援的带光学瞄准镜的专用狙击步枪。这种狙击步枪我们也有缴获,据那些用过的战友介绍,这种半自动狙击步枪的光学瞄准镜看得很远,能打600米外的人体目标,目标被放得比较大,好手在400米距离上打断甘蔗也不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副师长也许就是被这种狙击步枪击中牺牲的。 以往,我只是由自已射击对手或目标,打出去的子弹成千上万。这次近距离的目睹自已人被敌手射杀,心灵上所受到的震撼非同寻常,不是亲历者很难想象当时的恐惧和愤怒!对于狙击的认识和实际效果,我们要加强这方面的培养和研究,我们部队不乏射击技术的优秀人才,好射手多得是,甚至还有很多射击天才,但却未得到专业训练,这决不是小打小闹。通过这个事件,我确认,一名优秀的狙击手的有效狙击,能对一场战斗甚至一场战役的成败产生很大影响,甚至决定性影响,这是七九年对越作战给我军的一个警示。也是我作为亲历者一个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感受。 对越自卫还击战老兵回忆录之四. (此篇原名129师参战老兵回忆,在本坛发表后,曾被各大网站转贴无数,此篇对一些地点和事件进行了进一步核实和充实,这是修整后的作品) 惊心动魄的十九天! ----- 张福元七九对越作战回忆录 (参战单位:43军129师386团一营二连) 临战补充 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我是福州军区29军守备二师守备六团一营一连十班的副班长,当时驻在福建平潭岛上,执行海防任务。战前的二个多月,军委从各军区抽调战斗骨干补充到自卫反击战一线部队。我们这个班戴着大红花,全部被抽调补充到43军129师386团。 我们从平潭驻地前往43军参战部队的时候,记得那是一天的下午3时左右,驻地留守的战友和群众及当地领导象电影上看到的那样,为我们这些即将杀上沙场的干部战士披红戴花,敲锣打鼓。当时的心情如狼牙士五壮士一样,是一种悲壮和豪气在胸中激荡,感到很光荣。对面临的死亡考验也没有多少考虑,大家知道,中越关系从越南统一以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后来愈演愈烈 ,再后来,大概在一九七八年后,就经常在报纸和广播中听到越南人打死打伤我边防战士和民兵群众,并把地雷埋进我国边境地区,炸死无辜边民。。。。。。。大家都怒火中烧,当听说有参战名额分到我们部队时,不敢说大家都写了血书要求参战,我们连起码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是报名的。很多人都写了血书,要求参战,要狠揍越南鬼子,为牺牲的边防战友和边防民兵群众报仇。当时的情况就这样,也许你们今天的年轻人不能理解或感到好笑。但我们当初就是这么走上战场的。 但俗话说一头桔子树也没有个个甜。在我们乘上军列奔43军报道入编的过程中,也有怕死的。虽然几乎每个人都写了决心书,货很多人还写了血书,但有些人是被这种气氛感染或影响,也凑一下热闹免得给大家笑话,其实谁都怕死。我们连一起上前线的一个新兵,就在一个火车站换车时失踪了,至今也不知他的生死。但一二个怕死的人,也没有影响我们的斗志。其他部队是否有人开了小差,我不清楚,至少我们这一队,除了那个新兵,其他人都到达了目的地。当时,43军已经先行到达广西前线,我们到达广西贵县的一个部队营房临时驻扎,据说这个营房是原“塔山英雄团”的驻地,我们去时,早已人去楼空,他们可能先上一线了。这里有个补训团,我们这些从外地补充参战的部队和人员就先在这里补训整编;在补训团训练了五天,才坐上火车往43军报到。这年的春节。我们就是在去43军报道入编的火车上度过的。 在广西前线,我被编入43军129师386团一营二连。一起来的原29军的战友分得很散,各自分到其他单位。然后就是高强度的临战训练了。驻地离中越边境还有七八里地。 很快,作战命令和时间下来了,我们除了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包好,写上地址,邮的邮,寄的寄,托的托,尽量不在身上留物品,把所有能装东西的口袋都尽量空出来用来装子弹和作战物资。我连衣服领子上都塞进一些子弹。其实后来发现这纯属战前紧张和多余;特别好笑的是,出发时,每人发干粮,是九块压缩饼干,老兵和干部说是三天的干粮,每天三块,一餐一块就行了。我们这些兵和大部分干部基本是农村里长大的,见的世面不多,大家都没有见过压缩饼干,只是听说过,这回发下来了,大都好奇,这饼干有种特殊的香味,忍不住背后偷偷地吃掉一块,越吃越香,后来又吃掉一块,仗还没打,我就快把一天的干粮给报销了。 后来,干部发现了,严令不许战前吃饼干,说干粮是重要的战斗物资,对胜利有重要保证,就象子弹一样,没打仗就不能乱打,谁要乱吃,就要当没开仗乱放枪一样处分,还吓唬我们说,我们团执行的可能是师里的穿插任务,要跑得快,打得狠 ,不恋战,而且没有后勤保障,弹药干粮全靠自带,如果到时缺粮跑不快,掉了队,当了俘虏,影响全团,后果自负!说得很多人张着大嘴咽不下去。可我发现其实很多人都在偷吃,有人说,谁知道过了越南还能活几天,说不定一过河就牺牲了,别连压缩饼干都没尝过。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早晨五点半,战斗就要打响,我们提前到达了出发地点。 广西边境,忍无可忍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终于开始了,顿时,万炮齐轰,枪声密密麻麻的打得听不出点,就下雨加刮风一样,哗哗的响;火箭炮弹拖着尾巴“秀秀”地叫着从头顶飞向越南的军事目标,对岸炮弹爆炸发出巨大声响和光亮,被炸起的物品满天飞舞,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着,中越边界一片通红。尤其是河水,象洗了红纸一样,泛着红光,炮弹爆炸时被一闪一闪的,非常壮观。 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场面和阵势,我们一边有点解气,一边却都有些紧张和激动,毕竟是第一次参战。马上就要冲进越南了,对面越南人到底在干什么,是我死,还是他亡,他们准备的火力如何?看着兄弟部队的战友已经从我们身边经过,投入到了血与火的战场,我们却还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心里面翻江倒海。 初战三叉口 我们团是开战的当天下午从广西水口关越过边界进入越南的。总体上我们的任务是配合合围高平的部队打穿插。主攻高平的是41和42军。我们43军抽调129师协助这个方向的进攻。而我们43军的另二个师:127和128师则协助进攻谅山。进入越南后,看到路边的房子都有被炮火和火烧过的痕迹,一些房子还在冒着烟。。。。。。 第二天一早,攻击的炮火一延伸,我们部队向进入越南最先遇到的一个山凹展开进攻。在这个山凹口,我们别无它路,只好强攻,便主动出击,二营于是与敌人接上了火。经过一场战斗,攻下了这个山凹。到了下午,我们团全部顺利地通过了山凹口。 经过了山凹口,前面又碰到一个叉口,这是一个三叉口,路口的形状象一个葫芦口,外小内大,三条路汇集在一起,越军在这个路口两边的山上部署了兵力把。其实那天天未亮,我们的侦察部队先到此地,本来作为我们打穿插的部队是要尽量避免与敌纠缠,尽快插到预定位置----四号公路,但敌人也不是傻瓜,对于主要的支撑点和有利地形都分兵把守着,到了三叉口也一样,与敌人对口令时就交上火了,我们不知这地方有多少敌人,一片枪炮声中,大家都呆在原地待命,我的位置在团的前卫,说来不好意思,其实山上大约只有越军一个排,可我们一个团的部队竟在这被堵得不能动弹。可见当初对越作战,我们面对复杂的战争环境和形势,确实有几天打得很乱。因为在越北这种地形上,山高林密,一片云雾,看不清山头洞穴,几个人跑来跑去东打几枪,西打几枪,让你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有很多敌人在前面阻击。 冲过山凹口不久,我们排就接到命令准备攻击这个三叉口。我们当时的装备是这样:步枪手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一支,200发子弹,冲锋枪手加100发子弹,四枚手榴弹,外加洋镐洋锹各一把;此外还有水壶挎包,除了枪和手榴弹及子弹外,每人还加一个炸药包;如果没配炸药包的,就配一支爆破筒;班里还配有一挺机枪和一支四零火箭筒。机枪战斗携弹500发,四零火箭筒配火箭弹6发。 全排全副武装奔向预定攻击地,在公路的拐弯处,突然看见原来29军一齐补充43军的同班战友小蔡在路边!我们在补训团5天补训结束后,就分开了。他坐在路边的地上,满脸泥土,全身也沾满了泥浆,一脸的沮丧。在即将发起攻击的战场上看见分别一阵的同班战友,我很惊喜,又感到很奇怪,问道: “小蔡,你怎么在这?” 小蔡看见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说: “是你呀,副班长,唉,别说了,我受伤了,我们一个班全完了。” 小蔡一边说一边指着后面山凹口说: “打那个山凹口时,我们班奉命攻击,就在前面的山头,我们先赶了一大群羊向上走,用来踏地雷,我们班就跟在后面,可他XX的,不知怎么回事,那羊绊着了连环地雷阵,把我们后面的人也一块炸了,全班死得死,伤的伤,都完了。。。。。。” 我问:“那你又怎么没炸着?” 小蔡说:“我刚好被一条藤绊倒,一倒下,那地雷就炸了,脚也受伤了。你们要小心。他们连水沟里都埋有地雷。”他伸伸腿,我看见他腿上绑着急救包。 还没等我们多问,攻击的命令就来了,全排立即向山上发起攻击,也许是地雷都被前面的战友踏完或给炮火引爆了,我们攻击时没有遇到多少地雷。那时是下午,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能见度很好,在搜索中,渐渐发现了一些敌人的火力点,一会儿有战友说:那边有人,一会儿又听到另一边的战友喊;那边有敌人。一般一发现有风吹草动,我们的火箭筒就先打上一发。因为山高林密,草很多,枪除了壮胆,几乎没有作用,因为你无法精确的发现射击目标。只好靠火箭弹和无后座力炮先轰击,如果轰击后有敌人转移和逃窜,我们再密集射击。 我和我班的战友刚冲到一个陡坡下,就听到前面战友大叫卧倒。原来是敌人的一个暗堡正用机枪向我们扫射。前面的战友都卧倒了,我们跟在后面,便立即就地寻找掩蔽物。我看见一个大石头,便带着几个人想躲在石头后面,可过去一看,那里已有有好几个战友藏在后面了。我们无法挤进去了,这时情况很危急,子弹冲着我们疯狂地追扫着,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行,旁边的大石头又有人先占了,只有二米外有一个水坑,我一恨心,心想,站起死,跳也死,不如跳下水坑,可谁知道水坑里有没有地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先跳了下去,跳下去后没有爆炸,心才放了下来,几个战友见我没事,也一齐跳了进来。 接着,趴在前面地上的火箭筒手便先向越军的暗堡发射四0火箭弹,只见火箭筒屁股喷出一团火光,接着才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随着火箭弹击中目标发出的巨响,我就感到脸上一麻,大叫起来“哎呀”,原来是火箭筒离我太近,那尾喷口喷出的火焰喷到我脸上,我的脸立即象被千万把小刀割破一样,双眼一片漆黑,立即看不见了。心想,糟了,这回眼肯定被打瞎了;我这一声惊叫,可把大家吓坏了,战友都以为我中弹了,都转过头来看我。问,怎么了,怎么了,副班长,你受伤了?我双手把脸一抹,脸上黑黑的抹了一手黑烟,却没有血,眼睛先是金星乱舞,眼泪真流,没多久渐渐的能睁开了,这时我心里好受了些,就势用水坑里的水洗干净了脸,发现没多大问题,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这个暗堡被火箭筒手准确地击中,机枪立即哑了。这个火力点一完蛋,我们抓住时机大喊着冲上山。 我也带着班里的战友跳出水坑,向山上冲去。 冲上山头,发现敌人基本跑光了。战壕里除了几支我国的五六式冲锋枪和几枚手雷外,没有任何人。那个暗堡被四0火箭弹掀翻了盖,有几个敌人的尸体,有一枚反坦克手雷,还看见五六滩的血迹,除此之外,山头上没有再发现其他敌人。我们看见敌人丢掉的中国五六式冲锋枪都还很好,也没破坏,心里不解,人都能跑光,为何几支枪带不走呢。后来,我们才知道,越军有非常充足的武器保障,山洞里到处藏有枪支弹药,走一个地方拿一把,就能就地拿起藏好的武器战斗。越军也许是为了转移更快或是减轻负担,只要命不要武器。 这与我们不一样,我们视枪为战士第二生命,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会弃枪而跑的。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当时的越军单兵装备,恐怕要强过我军。就如步枪而言。我和班长配备的是五六式冲锋枪,战士都是半自动。但我们在攻下的三叉口山头上找到的几支枪是五六式中国造冲锋枪和苏联造的AK47。人家都可以随便丢掉的武器,我们还没有全部装备呢。 后来,在实战中,尤其是在丛林战中,我们发现,半自动虽然精度很好,命中率高,但在丛林作战中,冲锋枪更实用。因为一旦发现对方,他往往是藏在草从或树林间,一晃就消失,没有多少机会和时间给你精确瞄准,对这些目标要靠一定范围的点射才有效,步枪射速不快的话,很难打中敌人。半自动在这时其精度就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三叉口的要点,是我们排与越军的第一次交手,打得不算漂亮。对敌人的了解也很少,对他们的战法的适应,也不理想,牺牲过大了些;可见多年没有实战锻炼的我军在开战的初期,是有很多部队比较不适应越军的战法的,这在战后才发现,不但是我们部队如此,实际上我们在三叉口遇到的麻烦和迟滞,是在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头几天的战事中,相当典型的。越军在地雷应用的娴熟和老道上远远超过我们一般部队,他们的布雷技术及布雷后的实战效果令大家记忆深刻。地雷,从和越军的第一天交火中就在战士心里留下阴影,这个阴影伴随了整个自卫还击战。这个三叉口高地上看来敌人最多只有一个排,却把我一个整团挡了近半天。很大程度是因地雷使我们放慢了脚步。地雷在山凹口让小蔡他们的连队受了较大损失,在三叉口却反而没有重大的雷伤。尽管如此,一旦被地雷伤过的部队和战士,总会对它留下很重的心理阴影。 攻下三叉口后,我们386团继续向高平方向的预定目标穿插。 火 烧 七 溪? 打下三叉口后,我们团的行军基本是沿着四号公路前进。 七溪是我团穿插路线上经过的一个越南县城。这个县城其实很小,它所以会有点知名度,是因为县城附近有个机场。越南的一个省其实只有我们一个地区大,他的一个县也就只有我们一个乡镇大。当时的七溪有多大规模?如果你见过中国七十年代的某个小乡镇,就是那个样子。这个七溪县本无什么特殊的战略重要性,但因县城不远有了个简易飞机场。就因这么个飞机场,这个小县城的战略意义就有点显眼和特殊了。虽然这个机场几乎没用。但只要是机场,就是比较重要的军事目标,就必须破坏它,不留后患!七溪县城本不是我团的必攻之地,如果有越军重兵把守,我们386团是不会与他们纠缠的。但七溪还是被我们打下了,越军在县城没有作什么象样的抵抗,几个人招架一下就跑了,恐怕也就是他们的民兵吧。在机场却进行了一定的顽抗。机场是我们花了代价打下来的。我们在机场的争夺中,有些战士受伤,也有少量战士牺牲在这个地方。机场就不象县城那么几乎白拣了。 进得七溪县城,发现人全跑光了。这个县城的建筑大部分是越南群众普通的茅屋,在我们这些中国军人看来,这些建筑实在太简陋,四面透风,我们家里放柴禾的房子也比他们好。有人说,四面透风就因为这里天气热,所以才要透风;但七溪县城里也有一比较漂亮的“高层建筑”,也就是一些二三层的政府部门,却做得比我们的政府建筑要漂亮,法国式的,小巧玲珑,勾边勾角,线条等等很精致。比我们的传统建筑要好看,也就是我们中国见过的那些小洋楼一样的风格。 七溪边上的那个机场被攻下后,立刻对其进行了彻底的破坏,炸的炸,烧的烧,彻底毁了这个机场。至于七溪县城,后来也被付之一炬。本来他们的建筑就是些茅草木板房,那经得起怎么烧!这么一烧,再加上对那些“高层建筑”的爆破,整个七溪就基本没什么东西留下了;对七溪的一些比较坚固的建筑和军事目标,我记得撤退时大部分是绑上炸药直接爆破,但有些比较特殊的目标,为了安全,先绑上炸药,人员撤退到一定距离,然后用炮火引爆。 七溪的大火烧了大半夜。 我说过,越南人其实最恤命,从进入越南就发现,他们只要留命,其它的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乎,不知是不是我们来得太快,还是那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也不痛心,总之一路上,看见很多物资都留原原本本一大堆一大堆地留在原地。在七溪,我们也缴获了很多物资。我们惊奇地发现很多看起来实在不起眼的越南茅屋和普通家庭里都有收音机,这可比我们先进。有趣的是,我们从民兵当晚在七溪缴获的收音机里,听到中外多家电台评述七溪之战,竟然有这样描述:中国军队今日攻占了越南的一座县城七溪。双方因炮火不慎,引燃大火,七溪县城陷入一片火海....... 听到这里,我们都暗自发笑,其实中越双方在七溪并没有象样的交火。不过,对一些外国新闻机构的嗅觉对新闻事件的报道灵敏和迅速还是比较佩服的。看来我们的行动,都被他们的军事卫星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回国后,曾从报纸上看到有些外电甚至说中国军人用“火焰喷射器”在烧毁越南的民房。其实有的话也只是个别的,我们的火焰喷射器去烧那些茅草房?才没那个闲,太划不来了。那茅草房能值几个钱?又有什么军事价值? 火焰喷射器在七九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可派了大用场!我们步兵把火焰喷射器当宝贝使。在这次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大部分是在山岳丛林地带作战,如果从步兵兵器上来说,谁的作用最大?应该首推四0火箭筒和无后座力炮,另外就是火焰喷射器了。这玩艺喷出的火焰能转弯,对付喜欢钻洞和进行坑道作战的越军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克星了。越军打仗很油条,打得了就死顶,打得差不多了就钻洞,越北的山与我们南方的山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洞多,一个山头有时有上百个洞,而且洞里还有洞,一个套一个,有些洞又互相串通,要在洞里找人,很麻烦;一个洞,明知有人,要进去却不那么容易,因为你在明中,他在暗中,你一进洞一探头敌人就看得见,枪就来了;而敌人在暗处,洞又常不是直洞,是z型的,转弯处还有挡墙,他躲在中间,直瞄火器就不好打,可是只要喷火兵喷上一枪,一般问题就解决了。这喷火兵可救了不少人的命。 这个兵种要不是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出色表现,一鸣惊人,一直被不断地压缩精减,差不多都快绝种了。 我们在七溪县城驻了三四夜。然后才转向高平方向。 惨遭伏击 我129师参加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后勤人员和车辆被敌人伏击、牺牲惨重的事不少。主要发生在转战高平时期。其他部队如何,可能也有一些。很巧,我又遭遇到一次被敌人伏击的事件。说起这件事,就又要说起我们任务变更的来龙去脉了。 我们排打三叉口立了功,当时打三叉口之所以让我们上,是因为我们排党团员比较多,战斗力较强,比如我们班,就有六个党团员。属于一把钢刀吧,关键时候用的。三叉口让我们攻下,凭良心说这任务完成的有点运气,敌人被打了一阵,火力点暴露无遗,地雷也没见多少,我们冲上去,没费什么很大功夫,算拣了个便宜,但也没有打死多少敌人。这个关隘,对我们129师和386团来说,都不是很有面子的地方,也用不着去争什么功。不过,再怎么说,打下三叉口我们出了力。因为这个原因,后来便没有再派我们执行一线的艰巨任务,这些任务都分配给了其它连队,他们也要获得实战锻炼。实践出真知,这话一点不假,实战出老兵,实战也出真知,那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真知,最沉重了。于是,自三叉口战斗以后,我们都一直充当配角,执行的是一些后勤保障任务。 在战场上,运气很重要,但随着战事的复杂和扩大,运气不会一直都很好。我们后来的任务就是守山头,保障交通线的安全。这段坚守期间,部队的给养发生了一些困难,吃的东西保障不够。因为战线拉得比较长了,各个部队也比较分散,我们的人肩马拉的后勤保障系统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因此,很多部队等不及粮食补充,只好自行解决。这么一来,事故就接连发生了。 我们师一个战勤排长带了六个人下山去越南人的村庄里找粮食,结果一去不回,后面的人见去了半天没音信。知道坏事了,便派人寻找,一时也没找到,师里为此还专门发了通报要各部协助查找,最后是发现他们全被杀死,叠埋在一个大坑里,身上的衣服也被剥光。自始至终,附近的战友都没有听到一声枪响或一声喊叫,看来他们是遭到了那些功夫不错的越军特工队的暗算袭击了。这些越军特工用的也许是微声或无声武器,不然,我们这么多人,混战起来的话,怎么可能一枪不发呢?到今天我也想不透,他们为什么]j 连开枪报警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们的对手,应该是那些越军的老兵油子,也是有二下子的,不是吃干饭的。 自我从福建坐车补充到43军,火车进入广西境内后,我们就发现,这里的山变了,与我们南方其它地方的山有很大不同,我们是闽西山区长大的,对山并不陌生,也不害怕,但我们那里的山是丘陵,山包坡度都比较缓。那象这里的山,一个一个馒头一样,直上直下的。进入广西后,从车窗里看到这些山,心里就想,这回打越南看来不会轻松,这山怎么这么陡?明显的易守难攻。一座山,只要先爬上几个人,弹药粮食充足的话,居高临下,真可以万夫莫敌,下面攻击方要往上攻肯定要吃大亏呀;到了那边,没想到越南的山比广西的山还要恶劣,简直就象是《西游记》里描写的孙悟空他们遇见的那些妖山一样,藏起几个人来打伏击,那是天然的好地形。这种地形地貌,好打,也好跑,被袭击的人很难发现袭击者,也很难抓住他们。 听到这些消息,我们都很悲痛,又很无奈。我们山头附近就有越南村庄,有没有人住不清楚,但他们没来打我们,我们也没有去打他们。民兵们是比较不守纪律的,这时也不敢乱跑乱串了。饿肚子时,也不是没有人提议到村里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但有了这件事后,我们都不敢随便离开阵地。因为越南那地方,已经是热带和亚热带,到处是茂密的植物,几乎没有光秃的地方,大象都藏得住,人就更不用说了。非常适于搞游击战和特工作战;大部队他们不敢与们碰,但小分队行动,最后谁干掉谁?关键是要看谁先发现了谁!也有流散较集中的越军被我们的搜剿部队打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全部歼灭的,因为他们中了我们的埋伏!那时我们常在路口、水源、可食作物等地方设伏,他们也饿肚子。打了几次伏击,越军都不敢出来了,想必那些越军伤兵因为饥饿和缺乏医药,也就只能死在洞里和山上没人知道了。 为了找饭吃,我们牺牲了不少优秀的战友,打仗攻山头,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但为了吃饱肚子,牺牲了那么多人,让我们对加强后勤保障方面有很多感慨。尤其是对空军的支援很是失望。倘若空军能空投一些物资,那些战友和领导又如何会牺牲? 为了加强保障,来了很多支前民兵和民工。我们的任务便转到保护这些后勤部队和民兵。那次遇袭过程是这样的:我们协助的主攻部队42军,因连续作战,啃了不少硬骨头,损失较大,需要休整。我们129师和其它部队及担负后勤的一批民兵便要从七溪驶往高平附近接管42军的阵地。 当天,我们129师由三百多辆汽车搭载着人员装备从七溪向高平开进。这时的高平已被攻克,沿途交通线也有我们的部队警戒。但在前住高平时,我们排和180个民兵,因车辆不足,被留在七溪县,等待车辆运输。 当晚,民兵们打开了七溪一个粮站的后门,取出里面的大米和黄豆,生火做饭,吃了一顿多天来最好的晚饭,然后便休息了。 第二天,开来了四辆汽车。我们排和那180名民兵都分别登上汽车,向高平开去。排长带着战士民兵和二挺机枪在第一辆,我坐在最后面的一辆。排长那辆和第二辆先开出,后面的这二辆车走没几步竟就“没油”了,于是停在路边。前面二辆车已开出去了。. 原来坐在我这辆车上的一个民兵营长和我们军队的政治部副主任和一个卫生员,看见自已坐的车抛锚了,就下车追着前面的车赶了上去。但他们不知赶上的将是一场大祸...... 当天下午三点多至四点左右,一个受伤的民兵跌跌撞撞跑回七溪报告,说开出的车辆在路上遭到敌人伏击,他那辆车上的人员几乎全部牺牲,包括一名政治部副主任和5名放电影的战士及50名左右的民兵,最后只剩下二个民兵,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受了伤还在原地躲藏。 问他为何没被打死,他说车辆被击中时,他倒在车上装死,越军最后还是上来踢了他二脚,他仍不动弹;车下的人都被匆忙胡乱复枪,而车上的人本来炸得很烂,也就不知为何没再复枪,他得以幸存;而另一位民兵则是受伤跳下车后手里还有二枚手榴弹,他扔出一枚后,利用敌人的慌乱和硝烟,躲在草丛里,没被发现,现在还在原地等待........ 我们忙问:“排长呢?” 他说:“他冲出去了,但车上也被炸了,驾驶员没死!” 据他所说的当时情况是这样:排长在第一辆车上,后面跟了一辆。在路上遇到敌人伏击的时候,车箱上先中了一炮,上面的战士和民兵伤亡惨重,但他们车上的那二挺机枪进行了猛烈还击,向两边拼命扫射,火力很猛,可惜的是,因为看不见敌人在那里,只是看那里枪响有烟或火光就向那里打,只见排长那辆车加足马力强行先冲了过去,而后面的第二辆车却被打坏在路上;敌人朝汽车打火箭弹,汽车燃起了大火,没牺牲的战士和民兵跳下车还击,结果又被敌人的弹雨扫倒。结果,就这样牺牲了四五十人。 排长的车冲出包围圈五公里多才停下来找人报信,结果他为此差点受了处分,因为上级认为他没有必要冲那么远就应该组织力量援救受袭车辆。可惊弓之鸟,在那样的山地丛林间的一条小公路上遭遇突然又猛烈的袭击,处置起来慌乱一些是可以理解的。他带着我们排打三叉口有功,这件事上有错,后来也就将功抵过了。 听到这个惨剧,我们都极为震惊:从七溪至高平,主要交通沿线都在我重兵把守之下,周围也经过了多次清剿,敌人竟能在这路上伏击,而且牺牲如此之大!听到消息,七溪县城里的留守部队和我们立即由一位42军的副军长带队向出事地点奔去。 开还没黑,遇袭现场就到了,很惨,牺牲的战士和民兵都被敌人补了枪,或者是被打了多枪,反正这些烈士身上都不至中弹一二发。当时天开始下着小雨,象是为这些战士和民兵致哀!血水和着雨水流了一地,红红的一大片;血肉残肢碎衣破片烂轮胎被踩得乱七八糟,我们那些牺牲的战士被集中放在一边,比较冷清,而那些牺牲的民兵和民工一边却很热闹,因为战士的亲人都在家乡,战友再悲痛,也不至于嚎啕大哭;可这些民兵和民工就不同,他们很多是一家人或者是亲戚朋友结伴上前线,看到自已的亲人被打成这个样子,哭得哭,叫的叫,一边为他们擦血,包扎,一边大声叫骂越南人。 战场上人的生死有时就这么差在一瞬之间。看到这情景,我除了暗幸自己的运气好些外,也真说不出什么来。要是我的车一起来,对这个车队的打击,卡头断尾谁都懂,恐怕我这辆车将是最先被打掉的。但话又说回来,设伏的敌人多半是被42军打残的散兵游勇,人数不会很多,况且前后都有我们的部队驻扎,如果我们有四辆车前行,是否结果又会不一样呢?至少我们的抵抗能力会大大增强,车辆间隔也会拉长一些,敌人人手不够的话,也不那么容易下手,还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后二辆车为何没油抛锚,也一直是个谜! 天渐渐暗下来了,我们把烈士们一个个搬到车上,一个个心情都很沉重。乘着天尚未完全黑,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一时更加不解了,这是一个山区里算是比较开阔的地带,一条公路先是从七溪方向平伸过来,然后渐渐上坡,再转弯,坡度并不大,那段平路两旁边有水田,并非山峡,也不是峭壁,视野应该是很开阔的;这段公路旁只有一个小山包和一片不高的石坎,总体上路段并不险峻,按说越军选择这样的地形打伏击并不上算,离这个地段前后不远,最多二三公里地就都有我们的部队警戒。但就是在这个大家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段,我们遭受了重大损失。看着地形,我好象突然明白了当时无法理解的一些现象:比这险峻的地段虽然有的是,越军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伏击车队,一是发现车上大部是民兵,车又只有二辆,突然袭击下反击能力不可能很强,二是因前后路段都有我军把守,他们只能在这段因我们认为安全而不驻兵的地段打伏击;当他们伏击成功后,因为时间很紧,必须赶快撤退,于是对车上的受伤人员没有太多的时间处理,而只对跳下车的人员进行了复枪。于是,才有那位报讯的民兵能装死逃生........ 在越北或类似越北的这种丛林地带进行现代作战,如果战线拉长,后勤保障就将会牵制住大量的兵力,现代化战争的弹药和物资消耗量极大,补充要求很迫切,这时,没有空军发挥保障作用的话,陆军的物资保障就肯定出问题。靠他们自行解决,在山高林密的丛山峻岭间,在弯弯曲曲的简陋公路上行驶坦克、车辆和人员,都是极为危险和得不偿失的: 要打击这些坦克、车辆实在太容易了。只要地形熟悉,在关键险要的地方埋上几颗雷,伏上几个人,就能让一支大部队动弹不得、死蛇一条,若再配合远程火炮标定打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机会不要给敌人留得太多。 这件事对我的刺激很大,作为我们步兵,在这种地方遇袭,谁遇上谁倒霉,那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我们的空军呢?由此我想到了很多,我认为我们对空军的理解和作用的开发是非常落后和偏差的。我们的空军只被用来作空防,而如何利用空军为地面部队提供各种有效保障这方面,我们不但在实际应用上,就是在基本的认识方面,其差距与美军相比也很大;我们从电影上看到,抗美援朝时期,美军的空军就为他们的地面部队提供了巨大的火力支援。我们底子差,想让空军为我们陆军步兵提供充分的火力保障还不现实,但为我们提供物资保障应该可以吧。在这次战斗中,他们只能在自己的家里飞来飞去。我们的空军与陆军相比,总体上真的还象是个学走路的孩子,远没有长大成熟。 牺牲的民兵和战友被拉回到七溪县城,安放在一个漂亮的三层楼房前面的大坪上。那个地方好象是七溪县的一所学校。 我们班和剩下的民兵在遇袭的第二天才到达高平省会----高平市。 这次战斗,排长的第一辆车冲出了敌人的伏击圈,车上因中了炮弹,战友伤亡惨重,但却有二位大难不死的战友成为“钢铁战士”并创造了战争史上的二个奇迹 一位战友头部中弹,子弹从太阳穴部位穿进,然后又从另一边太阳穴穿出!他竟然没有牺牲,弹头在脑子里也没有发生翻滚现象。据卫生员讲,送到医院后纱布竟然能从这头伤口穿进,然后从那一头弹孔中抽出,说得可能有些夸张,但他头部被子弹穿透没死是千真万确的。 另一位战友,也是在第一辆车上被炮弹炸伤的,胸腹部开放性爆裂伤,肠子全都流了出来,但也被救了回来,只是肚皮少了许多皮肉,一直在医院治疗,最后还被送到南京军区的一家医院治疗。回国后,连领导去看望他,说他肚皮上还包着层层叠叠的纱布,一直到我那年冬复员回乡,他都没有回到连队。 血溅十七号桥 前面说过,我们的连队在打了三叉口后,就一直充当配角,后面的作战大都是零敲碎打,直到自卫反击战结束,我回了国,才知道这次去越南打仗,其实不光是我们团,就是我们129师这次作战也基本是配合41、42军作战,也是一个配角。 自卫反击战后期,我们的任务是保障交通线的安全,掩护41、42军顺利撤退。这个时候,我们守卫的是十七号桥。这座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规模,很普通的一座公路桥而已,桥的两边有我们各一个排二十四个小时不断地警卫着。桥下埋好了炸药,一旦部队撤退完毕就要炸掉十七号桥和公路上的所有桥梁。另外,对于撤退的安排也有了计划:凡是有军事和经济价值的越南目标,一律要破坏掉。 眼看着我们就要安全回国了,事故却往往在收尾阶段发生。这种情况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也出现过几次。我在十七号桥是负责物资的保管和分发。记得是那天很早,只要六点多钟吧。很多战士还没有睡醒。因有人来领物资,我起得较早。哨兵一身湿湿的雾水从门边经过,急勿勿地跑到连部报告,说发现对面的山上有二个人,又象我们自已人,又象是越南人,不大对劲。 连里的人用望眼镜顺着哨兵指的方面观察,对面的人一会出现,一会儿消失,象是在观察,但又穿着便衣,分不清是越南百姓还是越军化装侦察。因上级有通报,要防止敌人对桥梁有偷袭炸毁的计划,经请示营部,决定派人搜索,最好能抓住这二人,问个清楚。 于是,战士们都被叫起,这时,刚刚开饭,很多人一手拿枪,一手还在吃东西,大家带上武器,乘着薄雾,分二三路向对面的山上包围过去。这么一包围,刚摸上没多久,很快就有人大叫:“小心,有人.......他有枪。”接着就立即响起急促的连射声和人的叫骂声,这么快就接上火了,真有点意外。好家伙,原来这个山头敌人还不少,而且他们竟然都挖好了工事和猫儿洞,看来早在这个地方藏了不少时间了,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而我们竟然现在才发现。 一时间,山头上枪声四起,杀声震天,人员乱窜,分不清眼前晃过的是自已人还是敌人;上面的手榴弹向下乱扔,下面的机枪向上乱打,横来竖去的子弹也在身边乱窜,这些枪、弹也不分不清是谁扔谁打的。 我们的人进入密林中,基本也就是各自为战了,打得乱七八糟。山上草木太密,人一钻进去,就什么队形也保持不了了,因为你看不见身边的战友,别人也看不见你,之所以山上喊叫声四起,是为了联系,也就只有靠大声喊叫才知道战友在那。而一喊叫,就有可能遭来一阵刮风般的扫射。这个乱呀!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山头到处喊声震天的原因,这仗打得就象打猎一样。 看不见方向和战友,大家也就本能地朝有枪响的地方跑。之所以这次自卫还击战斗会出现岩龙、陈全钢等孤胆英雄,我的亲身体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进入密林中,一打起来,人员非常容易跑丢或变成单独作战。在搜索途中,发现能藏人的地方,为了安全,往往先下手为强,扫上一阵,或投进一二个手榴弹,这么一来,有时就难免产生误会,自已人打自已人了,很快就有了伤亡:冲在前面的四个战友牺牲。 我在攀爬中,遇到一个三米多高石砍,当我一只手举起,抓住石坎要往上爬时,身旁一声爆炸,那只左手掌下沿被一块弹片击中,手一松,从这个石坎下掉下来,摔在了乱石堆上。当时,并不感到如何痛,以为被什么绊倒,老想站起来跑,可就是站不起,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手上脚上都有血。知道自已中了弹,很奇怪,一看见血,人就没有精神,感到很痛了。后来发现除了手上那块伤,臀与腿部上也有了伤,粗粗看来还不是很严重,我自已取出急救包,自行包扎。这时,山上仍喊声不断。枪弹乱飞。我完全无法判断打在我手上和腿上的这些弹片是越军的还是我们自已人的。 战斗的最后结果,因我们人多,山上的越军有五六人被打死。还捡了4把中国造冲锋枪,见了三堆血。他们都没有穿军服,是便衣。没有抓到活的,听说跑掉了几个。我们也牺牲了四个同志,受伤的不少。我是被人背着下山的。 第二天,营部的一个通讯员在营部附近的山上砍树搭棚子。没想到那颗被他砍倒的树重重倒下时,正好压在一个躲在树下的越军,那个越军跳出来,看见解放军连忙举手乱摆,嘴里哇哇的乱叫,虽然不知他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和神态上看,应该是说:lGPi “别打,别打,我投降。” 昨天的战斗,我们牺牲了四位同志,连我在内还伤了25人,却没有抓住一个越军,不料想营部通讯员砍树倒压出一个越军俘虏。这事在营里被传为笑谈。经审讯,他就是那天在十七号桥附近被我们打散的其中一个越军。 因为我的伤还算轻伤,卫生员消炎清创后包扎起来,没有立即送回国。这个山头被我们清剿后,为了防患万一,对附近的山头和山沟和桥上桥下都进行了仔细检查。并对警卫和口令作了新的部署和更改。而且我们的口令常变,有时上半夜与下半夜都不同,因为通报上说一些越军特工的中国话说得极好,难分真伪,所以在口令的设计上我们花了不少脑筋。比如,有个口令是这样的: 问:口令? 回答:回令。 然后才是其它对令。 即“回令”二字就是口令。我们认为这样比较容易搅乱偷听者听取我们的口令。 就在当晚三点,我们的哨兵发现有二个人靠近桥来。晚间的十七号桥警戒是极为严密的。那晚这个方向是双哨,一明一暗,最先发现这二人的是那个暗哨,看他们大模大样的样子,起先并没有注意,以为是兄弟部队的人或是自己人,因为我们晚上有时也有人走动的,靠口令识别,一般也没有问题, 所以待让他们走近时,他才站出来,这时离得已经很近了,口令一对,他们答不上来,但也没想要走的样子,哨兵一看不对,也慌了,下意识中手头一紧,哗哗的就扫出去一大梭子,二人被打倒得重重地摔在路边。 静静的夜晚突然响起五六式冲锋枪有点发哑的长点射,那声音格外的刺耳响亮,大家都以为越军来偷袭或报复,衣服都没穿,拿起枪跳下床就冲出门外。出去以后才知道是哨兵打死了二个人,那哨兵脸色惨白,还处在极度紧张之中,连说:离太近了,太近了....... 这个哨兵其实在战术上是犯了错误的,一错在于太近才问口令。二错在于开枪在一般情况下也太早,并且作为暗哨,他不应该跳出来暴露自已,要是自已人,后果就无法挽回。但是阴差阳错,他错中有对,下手快,结果又歪打正着。那二个越军也真是该死,如果在白天,装成什么过路的,说不定还能蒙过去,但在夜晚前来侦察和偷袭则是必死无疑。到处都是枪口在等着他们下网,白天反而比较放松。也不知为什么他们发现有人埋伏竟然不马上跑,也许是我们那个家伙违反常规突然跳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吓傻了,一时懵了吧?连长指导员高兴得半死,快回国了还捎带着创造了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战绩!他们当场表示一定要为他请功。那哨兵不但命大,还挺走运! 据看过的战友说,二个是越南人,身上有枪,子弹上膛,保险也开了,都被打成了糖葫芦串,一个掉在水里的家伙被泡得一身雪青,有一个头都被削掉半边,看来,哨兵的手开枪时肯定也在发抖,打高了。还说如果哨兵慢上一秒,恐怕就是他自已被打成马蜂窝了。因为他们的距离只有四米左右。而他们是两个人,带了三条枪,还有手雷。 第四天,我们的连队仍在十七号桥守卫,而我因伤口发炎、化脓,被送回祖国治疗,离开了十七号桥。被送回广西崇左县的505野战医院治疗。 当我们的战友回国后,告诉我,我走后,我们部队还参加过一次大规模的搜剿越军346师师指挥部的行动,越军这个师在七九年几乎被我军全歼,只剩下师指挥部没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也很兴奋,象打猎找猎物一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轰,累得贼死,结果也没找到根毛。据说这情报和位置是空军高空侦察发现的,结果空军又被大家臭骂一顿。我当时相信了,后来才知道空军七九年根本没有高空侦察这回事。至于这个情报那来的,只有天知道了。 他们还告诉我的是,撤回国的路上,分段负责,十七号桥及我团防区内,越南人的所有电杆等有军事价值的目标都被一个个炸毁。 我从2月17日开始,到3月6号回国,度过了惊心动魄的19个日日夜夜。天天都睡在战场的山坡和猫儿洞里。这19天是我人生中最令人难忘的经历,那血与火交织的所见所闻,和身边发生的种种激烈的战斗过程也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以至于我有信心若能重走一遍当年的战斗路线,仍能报出每一场经历过的战斗细节和主要的地形地貌。这场战争的胜利是由千千万万的英雄战士浴血奋战、斗智斗勇换来的。决不能忘记那些为了国家的尊严而英勇战斗过的战士和烈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