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与死神擦肩而过（清明感怀）

合成军参谋

[这个贴子最后由合成军参谋在 2005/04/06 07:38pm 第 2 次编辑]

[watermark]    十一岁那年的年三十，我被两个彪形大汉带着，去两所级别不同的监狱分别给父母送棉大衣。回到家里发现相依为命的保姆也被抓走了，家里空荡荡的，能吃的东西只有半瓷盆大米粥，那天我就裹着一件军大衣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当时凄惨的境况连大人听说后都禁不住潸然泪下，可是，我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二十岁那年，我破戒了。躺在野战医院的床上，不断有人告诉我，一道南下的XXX阵亡了。有一天，我看见了一车后运的烈士遗体，于是终于有了大哭一场的理由，我把积蓄了二十年的泪水一下子全部倒了出来。
    冬春之交，冷暖无常，早已经痊愈的伤口好像为了提醒我，总会生出某种不适的感觉，让我想起很多往事，因此，每年的 二、三月，是我一年一度最伤感的日子。伤感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隐性的心理疾病。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病的根源不外乎“童年记忆”，事实上这个“童年”的概念并不是一个年龄的次序，它应该是人生中最初遭遇的一次“灵魂的撞击”。
    1979年2月，对于我们这一代军人来说，死亡成为一种现实的可能。迷人的热带雨林、妩媚的芭蕉树，构成了一座生命的迷宫，我们不知道在哪一片婆娑起舞的芭蕉叶的背面贴附着黑色的死神，也不知道哪一片热带雨林可以成为我们死亡的见证。至今我还能够一字不拉地背诵当年的遗书，遗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我阵亡了，一定是坚持到最后倒下的一名军人～～。如果说这句话在当时表现的是军人出征前的一种豪气的话，现在看来其中不乏人性中生与死的抗争。战争是要死人的，而死神又总是不期而至，让人猝不及防，于是军人在战场上最大的敌人就是死亡的恐惧，遗书则是军人面对死亡预期亲手签订的一份战场契约，它是让任何华丽的文字无法比美的生命杰作。
    1984年6月，我有机会重访战地，有一天在1军1师的阵地上遇见了几位江浙籍的兵，其中有一位副班长叫张X春或是张春X（时间太久一时想不起来了）。听说我79参战又来自南京的院校格外亲切，为我放了他们在猫耳洞里录制的磁带，他的歌唱得很好，对父母讲的那段话也很感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约一个月后，我从战区返校转道杭州办事，偶尔从一家广播电台里听到了这个熟悉的歌声和讲话，节目就叫“一位烈士最后的声音”。生命毕竟是脆弱的，军人比别人多的只是献身的勇气。
    与死亡擦肩而过是一种侥幸，但绝不是一种幸运。从战场上下来的，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这是我的偶像一位老军人的话。只有钻过枪林弹雨的人，才能透彻骨髓地理解这句话，即便是勇士面对死亡的恐惧，在精神上也曾经承载过巨大的生命压力。战争的残酷并不仅仅是死亡，它同样给活着的人留下无尽的遗憾。可以说，从战场上回来的军人，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与死亡有着难以摆脱的牵连，因为有人阵亡了，才换回了我们生还的希望；因为有人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才能在凯旋门下接受鲜花；因为经历过死亡的刺激，我们在对阵亡者敬仰的同时，又时时会产生一种同生而不同死的歉疚。战场伦理是军人在与死亡交锋中演绎的，军人的伤感没有任何的矫柔造作，因为它源于对死亡的回忆。也许我们今生不可救药，伤感还会继续～～
    安息吧，兄弟们！

                                           2005－4－5/清明节的最后一刻[/watermark]

ymyc

看完参谋长这篇文章，振憾、感慨、伤感、忧郁交织一起，心情无以铭状。我也是79年兵，78年底入伍，但不是开往前线而是北方，这也许也是种“侥幸”吧，若不赶上知青下乡的末班车，急于下乡插队，若提前半年入伍，我许也是个“烈士”了吧？！我同学凡77年底88年初人伍者几乎一个不拉都参战了，牺牲一个，受伤若干！这样说到不是怕死，需要死时我也会慷慨去赴死，因为我亦是军人后代。只是觉得在明知就要死的时侯，真的死去，是否太残酷？全国的军人多了，为何轮到我？所以，未亡人们，应尊敬烈士，尊敬“侥幸”老兵！参战，是灵与肉的考验啊！

cpcliusi

楼主是原来是干部子弟啊。

心有千千结

合成军参谋:我看你的文笔不错，能否把你的难忘记忆整理上来？

3eyes

浙江的四月天，该是蛮清爽的了~
江浙多才子，不虚~

雪莲花

为楼主的原创赞一哈！再为楼主的坚强赞一哈！！更为楼主的对战友不能释怀的情赞一哈！！！

想飞的鱼

　很是伤感

gxunyi

真实的伤感。。。

niatxu

3eyes 上海人？
雪莲花 湖北人？

雪莲花

9楼的开始跑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