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兵之军营生活篇 谈到军人,我可以自豪的说:我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这是通过了实践证明的。但是,我确很难说清楚自己是否也是一名优秀的兵。我想,我应该算是一名好兵吧,虽然存在着一些令首长头痛的毛病。 1979年3月11日夜间,我们连队完成了掩护部队撒军的任务,紧跟在一支从谅山方向撒出的炮兵营队后面,往广西边境集结。第二天上午通过寨安人民公社用松枝和鲜花编织起的凯旋门,然后一路行军来到临时驻防地板宙。在板宙,我们连队驻防在一条螃蟹可以过路的小河边,营房是后勤部队用木棍、竹子和草,临时搭建的房屋。当时部队看似在修整,其实仍然处在战斗状态下。在这见缝插针的时刻,战士的心情都在忙于往家中写书信报平安,部队又忙于给战士补充弹药、换枪支,总结战场经验和评功论赏。训练也只是以班为单位搞点单兵战术和队列操练。我也换了一挺刚拆封的56式班用轻机枪,看着那乌黑透亮、枪托油光闪闪的轻机枪,我是爱不释手。经过一场战争,我更加清楚了枪对士兵的价值,体验到了第二生命的重要性,对我来说,如果在战场上手中持的不是轻机枪,今天也许就是别一种安慰了。于是,在爱枪的兴奋之中我是拆了装、装上又拆,尽快的去熟习新枪零部件的上手感。我对枪体缺口的爱护更是百倍的小心,并在班上公开声明:谁动了我机枪的缺口,我就和谁急。玩枪的人都知道,枪的缺口一旦被磨损,就会在射击中带来相应的虚光麻烦,一个好的射手在扣动板机之前必须排除缺口上的虚光,才能准确无误的瞄那里打那里。岂知,一个做好了准备再次上战场冲锋陷阵杀敌的兵,一个把机枪视为生命的兵,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接到一个对他来说有点莫明其妙的命令:一小时后到团通信连报到。 时间,1979年3月20日。 来到通信连,我被分到了有线通信五班。开始时我还感觉很新鲜,毕竟通信连是一个相对技术的兵种,又是团属机关,到部队搞通信也是许多新兵向往的连队。而且,这里还有我一起参军的三个同班同学。半个月后,我总觉得这与我参军的志向和爱好发生了矛盾。有线兵的训练,每天就是身背两个线圈滚筒、提一部电话机放线、收线、接线、打结、爬树、攀竹、上电杆。干这些,对身材稍小矫健的兵来说不是问题,可对我这180厘米、身材有些魁梧的兵来说肯定就有些吃力,而且还不讨好。再说,一个通信班就班长和副班长各有一支69式折叠冲锋枪外,我们手中的武器就是线圈滚筒和摇柄电话了。一个战场上的机枪手一下子改成了摸不着枪的兵,这反差也太大了。于是,情绪开始波动,训练带着消极,有时还会感到出路渺茫,甚至想到就算干三年退伍回家,也不一定就去搞邮电工作。情绪归情绪,重要的是与战友搞好团结,休息时来点评书、来点邪忽的道听途说,什么薛仁贵征西、梅花党、72间房客等。围拢来的人听迷了、听上瘾头了,就卖个关子且听下回分解,这一来二去的,就算在训练中有所消极,不够扎实,战友们也不会在班务会上点评你,更希望班务会早点结束,大家接着来。这其中就有我们的副连长将叔唯同志,他也是听书的积极分子。其实,我也找到过连长说明情况,要求去报务班,我的普通话在全连队也算是一流的,连长反说:那才是大材小用。我说去无线排,连长说:你去找指导员。好不容易被副连长看重提议我去作文书,却有首长说:我的字体行、草不分,还要等练好楷书再说。终于,有一天我在去团部的路上遇见了我原来的连长,我向连长说明了情况,恳求他把我要回连队扛机枪。连长说:我原来所在的三排都去了边防师,现在的三排全部是3月份入伍的新兵,由几个老兵带着。要想回老连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通信连的连长把你退回去。我想这损招也让我太不光彩了吧。可是,谁让我想回战斗连队扛枪呢?这就由不得光彩不光彩了。接下来干的事就是头痛、胃也痛隔三差五泡点病号饭,爬上电杆又故意滑下来,训练课目有意整得不过关,有时还拿指导员开涮。记得有个星期日,我独自坐在连队近河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入神的看着河里的鱼儿游来游去,指导员哪会儿站在我身后都不知道。慌忙中的我很不好意思的向指导员敬了军礼,指导员问我:坐在这里发呆,是不是有思想上的波动和情绪?我说:报告首长,我就琢磨着去弄两颗手榴弹把这河里的鱼给炸起来,改善伙食。就见指导员那个气呀:小伙子,你咋啦,想犯纪律呀,咱可不能干那犯纪律的事。直到有一天,连长对我说:想回老连队就说一声好了。就这样,我与通信连的战友们并肩生活了近两月,临走时通信连还给我开了欢送会,我也向连长、并和依依不舍的通信五班的战友们拥抱、敬礼告别。唯一遗憾的是副连长去前沿高地执行任务还没有回来。 回到我的老连队,我被安排到了一班,依旧当我的班用轻机枪手。班长看我是个被退回来的兵,心里对我有所想法,不断的找我谈心、给我做思想工作。直到连长对他说:别的兵是想去通信连去不了,他去了确不想在那里干,是我把这兵给要回来的。这时候班长才解除了对我的成见。连队里,我所在的三排没有一个是原来的面孔,一条在生死战壕里战斗了多少日日夜夜的战友们,全部去了边防师,这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大雁落群的暗然感受。唯一留下的只有我的排长,现在的副指导员。在连里,三月份入伍的补充兵多了,我们这批78年的冬季兵,也提前成了名副其实的打过仗的老兵。没过几天部队就全线转移了,1979年5月29日,部队由广西前线回到了广东,驻守在翁源一带,开始了正规的军营生活。我们一班的班长提拔到三排当了排长,我也被任命为一班副,被送到团教导队学习、训练。 进了教导队,一切训练从头开始,队列、军仪、体能、操枪、障碍、越野、射击、投弹、战术、学习、讨论等等课目,如同补课。主管教官是由两名副团长和一名副政委主持。在教导队里我算真正感受到了军营里热火朝天的训练气氛,端枪掉块砖、投弹拉皮筋、立正背帖墙、正步单腿站平衡。训练最多的是实弹射击,其中难度较大的是夜间射击课目,那目标不怎么好找,打空靶是经常的事。射击场上一箱箱的制式散子弹,抓一把没一颗是新的,准保你每项射击课目都过关。三个月的教导队训练很快就结业了,在所有的课目中,我除了单双杠成绩良好以外,其它的全是优秀。学习、讨论课,我讨论了一个大家关注的问题:从战场立功谈老兵与新兵。虽然没有直观的数字可以证明新兵的战场立功率高于老兵,但可以从各连队的实际情况中看得出来,老兵立功不与新兵成正比,如果采用变量分析,其显著性很可能出现付相关,我的论点是:其原因就一句话:老兵怕枪、新兵怕炮。而在实战中,我军的炮火是一边倒的优势,越军极少使用炮火压制我军进攻,更不敢使用大口径火炮。因此,在没有受到敌人火炮阻截的情况下,新兵完全释放了自己,勇猛地冲在前面,而老兵因顾及火力,多采用了蛇型冲锋的战术,所以,最先冲上敌人阵地的往往是新兵多,新兵立功的比率就当然的高于老兵。教官给我的评语是:看似怪论,其实很结合战场实际。结业时,全体队员接受了我们师长的检阅,整个团都参加了检阅。我是五路纵队的方块排头兵之一,操枪上刺刀的56半,压着正步,那阵式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现在想起都觉得精神抖擞。回到连队,配发的冲锋枪还没打过一次靶,我就被做为战斗骨干调到了广州军区总后勤部、湖南涟源分部。1979年9月28日,来自55军和42军的100多名战斗骨干,集结在湖南涟源54066部队集训队一连,意思是要我们在这里接受训练三个月。 从广东翁源来到湖南涟源,刚从战斗部队教导队结业,还有必要再受后勤集训队训练吗?为何不可以直接下连队?心想,这兵当得有点闯鬼了。后来我也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毕竟在原部队受过教导队训练的骨干并不多,还有相当一部分新兵缺乏最基本的队列、军仪训练。道理归道理,可我心理憋气,到时候我就找机会和这些做秀的所谓队列示范兵见识、见识。开训这一天,集训队的营长来到一连,几句面子官话过后,让表演队给我们做了队列示范。然后,带着令人难以寻味的语气说:如有不服气者可出列一展风采。当时我已经是很不服气了,那里还受得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怎么说也得为作战部队来的战友们出出这口窝囊气。于是,我跨步出列,在向营长报告的同时也展示了我敬礼的军姿。我提出的要求是:徒手队列没意思,要来就来点难度大的操枪队列示范。在战友们的热烈掌声和鼓劲下,我持枪齐步走上操场,立定、向后转、敬持枪礼、上枪刺、三步一式操枪上肩、枪放下,再枪上肩、由齐步转端枪正步、立定、枪放下、向后转、敬持枪注视礼、完毕。整套动作干脆利落,迎得战友们的一片支持和欢呼。然后,我报告营长:我很想和你的示范队比一比单兵越障碍课目或者投弹。这时候我见营长的脸皮在抽动,他说:这是后勤集训队,没有设置障碍课目。通过这次大出风头的表演之后,营长竟然给了我一个带兵的头衔——队列操练示范长。经过一个阶段的接触,我们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集训,其课目只有:徒手队列和军容风纪、军容内务的基本训练、56半射击训练、投弹训练,更多的是工程施工基础理论课程。这对很多从作战部队过来的兵来说,真叫闯鬼了,而且是闯大鬼了。集训结束,分下连队,也正是老兵退伍之际,我去的连队在郴州一带,不久被任命为班长。 所谓的广州军区总后勤部、涟源分部,其实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程施工部队。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被挖空的大山,内部的筑顶和地坪都已完工,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就是洞门的加固和外部场面的修整。连队的核心任务就是工程施工,没有军事课目训练,甚至不出早操、不越野,施工时都很难看到戴领章、帽微的兵。枪支没有配套,正、副班长各配一支56式冲锋枪,也只是用来站岗放哨,没有装配制式弹药量,弹夹里从来就不满三十发子弹,营区站岗各排只出一个哨位,而且是从熄灯后开始,一轮下来每个战士近十天才站一回岗。不过新建的营房很不错,班长住单间、副班长带一个兵住一间、其他战士三人住一间,这比野战部队的连部还舒适,真是干那行得那行。工程兵的纪律是比较散漫的,礼拜六会餐,礼拜天除了自愿在营房值班、值勤的战士外,其他战士只要班长点点头就可以走出军营去城镇玩一天。离我们营区最近的城镇有十四、五里路,因出煤而得名,叫煤山,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就封为小香港。战士们都是走小路,翻过一座山再往前淌水过了河就到了,有些兵走累了就对着远处的大路,学着湖南人的腔调喊一声:哥哥要过河嘞,那个来背我……哈哈! 当兵的人无论在那里,也无论做什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要求进步。但能够进步的兵也只有少数一部分,除了个人努力争取,其中还得看运气:如有没有首长欣赏你、有没有老乡帮助你,一个提干的指标也很可能就与你擦肩而过,然后安慰你,下次有机会领导一定会首先考虑你。殊不知,下一次领导自己都要转业了,他连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凉,还会帮你吹汤圆吗?因此,到了第三年,很多战斗骨干力量分子都带着早日回家、早发展的希望退伍了。我对战友说:最后再干一年吧,我想考上南京军事工程学院。 后来这支部队去了深圳,在深圳开发建设期间赶上了大裁军……最后我要说的是:一个英勇善战不怕流血牺牲的兵,不等于是一个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兵,他喜欢扛枪、善于操枪、喜欢野战军的作风,不等于他爱搬砖、砌墙、拌水泥,也不等于放在任何地方都是闪光的兵。当时,我们的军队决策人把这两个完全不对等的概念混淆在一起,无意中放走了不少的真正的能上战场的、能带兵打仗的骨干力量。这在后来的边境争夺战中,想起这伙兵也都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