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我的越战回忆（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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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3 19:4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979---我的越战回忆
一
17岁，花季雨季，心飞梦飘的季节！中越边境一场战火，为人生留下永恒记忆！那场战争，全县有50多位老乡战友参战，其中17位战友为国捐躯，一等功3名（均为烈士），二、三等功10余名。
1999年2月，县人武部组织参战老兵聚会，席间回忆血火岁月，人人热血沸腾、感慨万千！
二十余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二
1979年春天，中越边境血火冲天，两军官兵在越北山区声嘶力竭、殊死搏杀，演绎着两国关系史上令人伤感的一页。回过头来看，那也许是上个世纪最后一场较大规模的地面战争了。
当时的我军，刚从“文革”恶梦中醒来，综合军力已降至建国后的最低谷（有人说当时的军队甚至难以对付40年代的日军！）。而越军则刚打完抗美救国战争，全军士气高昂，经验丰富，装备优良，又是本土作战，可谓尽占天时地利人和。从实战过程及结果看，我军确有一些战斗没打好。高平方向，越军一正规个师（加若干独立团和一些民兵游击队）牵制了我东线大部兵力，而我则未能完成合围并全歼敌主力346师的任务（未抓住敌师部指挥系统）；谅山方向，越军也是一个正规师（后增兵一个师）与我近9个师的兵力抗衡（兵力对比9：2，许世友将军说这是“牛刀宰蚂蚁”！），地方独立营、民兵游击队与正规军联合作战。战场形势一直非常紧张，我军始终未能实现全歼一个整师的战役企图，最大战果是同登方向打垮了越军第三师主力12团（即越军英雄团）。
当然，由于我军是正义之师，干部战士都十分英勇，炮火强大，攻坚能力强，战术灵活多样，党员干部身先士卒，对山地丛林作战并不陌生，这大大弥补了我军诸项不足。向谅山市南区进攻的那天早上，大雾弥漫，有的穿插分队迷失方向，就向我炮火攻击有火光的方向突进，打得越军防不猝防！至撤军时（1979年3月5日），控制市南区的高地均为我军占领，越军被迫将防线后移，“死守一线，确保谅山”的战略破产。

                     三
  1978年秋，县里来人到知青场动员参军，我说服父母，怀着一腔热血来到广西边防一师龙州军营服役。新兵连集训不到三个月，补入步兵连。
我所在的边防一师是作战值班部队，所有连队均为全训连队，战前训练艰苦异常。中越边境形势变化在家乡时就有所耳闻，到了龙州，临战气氛已极其浓烈了，换发新装备、补充新兵，部队紧急扩编，一个战斗班扩到13人，所有连队都变成了加强连。要打仗了！营区弥漫着紧张、兴奋的气息，几乎都写了家书和请战书、血书，剃了光头。到一月底，大军已从各地云集边境线，无数坦克、卡车日夜向前方开进！
我们于2月5号出发，次日进抵边境线，算是到位较早的部队。连队驻扎老乡家中，开始战前数天最后训练。
至战前四天，临战训练才结束。近期高强度的长途奔袭、负重攀山、土工作业、步炮步坦协同、夜间近距攻防、丛林无后勤生存，把大家都累坏了！首长视察，行色匆匆，训话简短严厉：“训练情况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战场纪律，铁面无情！”显然，他对敌我两军战斗能力的认识是较为清醒的。
战前三天，连队伙食又加码，大家纷纷抽好烟，见面就问：“怎么样？”其实是什么怎么样，也没说，光笑。晚上睡不着，坐起来抽烟，遭训斥，又躺下。
查验装备，誓师大会，该出发了，想到我们将在军史上留下一笔，一种为国而战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奔赴抗日前线？横扫辽沈？跨过鸭绿江？哦，保卫南疆！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开进，国境线就在前方，各种战车和浩荡队列直指前线！大家默默用眼神和祖国山河道别！

                        四
2月17号上午，连队进入出击地域前，战斗已经打响！接到命令，原地待命，次日出击！由于紧张，战士如厕者不断。此时我各路突击穿插部队已在隆隆枪炮声中杀进了血火战场！
支部会，再次查对地图、明确作战任务。一刚补来的新兵问：“排长，子弹打人痛不痛？”一屋人大笑不已。又问“子弹打光了怎么办？”指导员抢答：“读过《谁是最可爱的人》吗？”新兵起立：“明白了！和敌人死拼到底！”指导员一脸严峻：“我跟你们讲，战场上，子弹打光，就得刺刀见红！谁给老子丢人，就先毙了他！要你上，就是面对敌人枪口也得上，有什么事先死了再说！党员干部、团员、老兵要发扬我军不怕死的优良传统作风，身先示卒，敢于牺牲！”
冲过水口大桥，淌过东溪淤泥地，绕过激战中的复和县城，连队沿山路快速突进。中午时分，突击排接敌，敌一炮箭筒过来，一名副班长（广西人）牺牲。连队小幅度展开，与敌近战交火，敌溃逃。首战即胜，士气大振。休息时大家抽烟，连长甩帽，露出光头：“我呸！一触即溃嘛！还世界第三军事强国？”战士笑逐颜开（事实上，我连所遇的是东溪溃散下来的地方独立营，并没多少战斗力）。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对我连来说，真正的战斗并没有打响！
插到东复公路（即越北4号公路）时，前方战斗已非常惨烈。突击团沿公路猛攻，两侧担负搜索掩护的部队过于大意，敌军以轻微火力诱我进入伏击阵地，团主力遭到轻重火器侧射、背袭，死伤惨重。公路上、稻田里、水沟边躺满烈士遗体！不少人哭了。
在一救护所，巧遇一邻县的老乡，已是伤兵。我们是一起入伍的，后分到不同部队。他说，他们夜间在一山岩下宿营，遭特工袭击，火箭筒将几个帐篷掀翻，接着又是一阵手榴弹轰击，部队反击时，敌已不知去向。他气愤地说：“X他XX的！是哪个打的都mao晓得！”要我对越南人“见了就杀”，为他出一口恶气！
在附近村庄搜索残敌。那天，最惊险的是和另一战友去溪边打水，全身挂满水壶，叮当作响，见山上50米处有人影子一晃就又不见了，我顿时一身冷汗！一战友，凡进屋，必先扔一手榴弹，伪装帽扎得相当好，捉得一回家取粮的老者，大家认为是特工，齐声喊“杀”，排长根据政策，放了。
25日，部队打到省城高平，但此时的高平已是一座空城！此战，一支部队在弹雨中泅渡平江，抓了一些俘虏，立下头功。
                                             五

   2月底（具体哪天已记不清了）连队接到命令，拂晓时分对高平东北地区一环形防御阵地发起进攻战。我们意识到，为国牺牲的时刻真正到了！突击排开会，排长吼叫：“妈的，老子今天就死在这座山上！”我当时想，虽然可能今天就躺下了，但我们为国而战，死得其所，也无所谓了！
  越军高度警惕，我连的偷袭行动瞬间演变成强攻！山头、山腰上的敌军躲在半永备性工事里，全部戴着头盔，赤裸上身，用平射高机、枪榴弹及多种自动武器在前沿阵地及延伸地域织成密集火网。一时间，山头山腰四处烟火弥漫，到处杀声震天！
没有炮火掩护，没有助攻部队，连队兵分三路，以两翼包抄、中间突破的传统战法向山头席卷而去！面对死神，干部战士义无返顾、视死如归地向布满地雷、陷坑、竹签的火网地带猛冲！
出击不到两分钟，就不断有人倒下！我班是在突击排，排长、班长在全连最前头带大家向前冲击，战士们边冲边对一切可疑目标扫射！激战中，一些战士狂吼大叫，可谓气壮山河！刚出国门时，看到有人牺牲，会忍不住掉泪。现在，面对战友不断伤亡，却没人哭了！大家只想奋力冲杀，夺取胜利！
山上尽是芭茅草，野刺丛，弹雨纷飞。活着还是牺牲，全凭运气！我脸上、手臂上何时出血了都不知道。换弹夹时气喘如牛、浑身发抖（但决不是害怕！），总嫌动作太慢！！！明明看见了敌人，但冲锋枪跳弹厉害，也不知击中了没有，反正就是狂扫乱射！什么瞄准、什么战术动作，全忘完了！有的战士嫌头上伪装的树枝总挡视线，连军帽一起都给扔了！我所在的左路首先突破，冲入敌阵，与敌展开近身血战！类似广东话的越语嘶哑声听得清清楚楚！我和副班长几乎是跌倒滚进敌人战壕的，几个战士立即从我们身边冲了过去！我俩爬起来时，他的吼叫声有如狼嚎！那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们沿战壕攻击，分不清敌人伤兵、尸体，见人就打！一具尸体被班副打得筛子一样！敌人立即收缩阵地，向我们猛打一阵手榴弹后，全线撤退。应当说，敌人是狡猾的，他们打得猛，跑得也快，我占领阵地前，大部敌兵逃走，避免了全军覆灭。战士们沿血迹追击，直到有人踏雷负伤，战斗才结束。
枪声沉寂，方觉得周身疼痛，肩膀、手臂流血不止，口渴得要命，头晕，耳鸣，腿脚开始发软。卫生员上来消毒，缠上绷带，说没什么事。吃了压缩饼干和牛肉罐头，感觉才稍好一点。清点人员后，心情激动而沉重，连队打胜了，但不少朝夕相处的战友已为国献出年轻的生命。大家坐在战壕里，有的谈笑风生，有的默默无语。我烟瘾发作，站起来问：“哪个还有烟？”班副递来一支。
此战，历时40多分钟，全连伤48名，亡29名，副连长牺牲，伤亡过半（主要原因是敌人是环形工事，易守难攻，火力太密，在我突击路上早已标定射击位置）！歼敌21名，敌总伤亡数字不详（越军撤走时背走了部分伤员和尸体）。

                                                   六

   3月5号，撤军命令下达到连队时，我们还在高平东北方向与兄弟部队搞搜山捕俘，补充的弹药和新换的冲锋枪前两天刚送达战士手中（部分半自动步枪交给随队支前民工）。撤？太便宜小鬼子们了！早上敌人还对我拉网搜山部队作较大规模反扑，造成不小伤亡。令人气愤的是，百姓、民兵大量参战，并且狠劲十足，对我们的战士十分残忍。因此，我们早都杀红了眼，人人胡子巴渣、军衣破烂、浑身是泥浆和血迹，但一个个眼露凶光，杀气腾腾，一心为战友复仇。“再搞一下！把对面山上那帮小子收拾了再走！”大家异口同声请求连长。正为难之际，上级指示，边打边撤。“他XX的！好哇，那就打！”我们二十分钟不到，就冲到山洞口，敌人没有打枪。我们先用火焰喷射器往里烧，再猛打手榴弹，十分钟后，拖出八具尸体。
饭后，部队搭乘坦克、卡车回国。
下山上车时，有人哭了。因为经过十六天的战斗，全连有37位战友倒在了这片血与火的战场！
在回国路上，枪炮声依然不断。我们看到一些部队还在往我们身后的方向开进，公路两侧都是我军警戒部队。
回望战场，才觉得这里山青水秀，重峦叠嶂，白云映衬着蓝天，心想，可惜，这方美丽的土地，却生活着一个忘恩负义的民族！
回国后，在桂林市医院，医生从我手臂、肩膀上取出五块弹片、一粒子弹。住了几十天后归队！
一顶拾来的越军头盔，没有上缴，至今摆放家中，成为这场战争极好的记忆。
                     七

作为战斗部队战士代表，我参加了军区南宁对越作战总结会议。会议认为，这场对越自卫反击战，有深刻的经验教训，对和平条件下局部战争有重要启示：
1、军队规模优势不等于战场优势。在有限时间、有限地域作战，拼的就只是几个师的战斗力。要搞一批拉得上，打得赢的重点建设部队。
2、一线兵员数量优势不等于火力优势。实战接火时的火力强度才是最终的决定性因素。要大力提高武器装备水平，与山地丛林作战需要相适应。这一问题其实在抗美援朝长津湖之战中已暴露无遗。
3、指挥系统也是战斗力。要改进部队指挥系统，恢复军衔制。
4、协同作战成为一个严峻的课题。步炮步坦协同首当其冲。
5、改进部队调动集结方式和装备。重装备的集结，必须有专门输送车辆。
6、改进通讯联络器材。取消指挥旗、军号等方式，淘汰现有无线电通信装备。
7、改进后勤保障工作。

对越作战对一线装备提出了的新要求：
1、要开发致空气冷取水技术（水汽遇冷凝结原理）。
2、要开发无声无光火器。现在的枪弹，一发射等于告诉敌人“我在这儿”。
3、要开发高速换弹夹技术设备。一匝子弹几秒就打完，换弹夹等于给敌以喘息之机。
4、要开发手手榴弹快速启暴技术设备。战斗中我军有时还没来得及开盖拉火，敌兵已冲到面前。
5、要开发无烟热食技术设备。战场烧火煮饭等于自我暴露。
6、要开发类似潜望镜的射击武器。现装备的各类枪支，射击时头部都要暴露，不利于保护战士。
会议总结，越军与我对抗的主要基本战术特点有：
----火力结构复杂多样，火力暴露先轻后重，诱我突击部队深入后即以火网覆盖。复和一战较为典型。复和长形高地本是工事复杂，火力极强的阵地，越军一开始仅以正面的少量轻武器阻击我进攻部队，等我进入其预设地域（主阵地前沿）后，从背后、侧面施以多种兵器火力打击。很多突击部队未经接敌，即被绵密火力打垮。
----猛打快撤，多不恋战。除非是一级要地，决不轻言死守，给我进攻部队大量杀伤后即主动转移。高平敌军常是“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跑，跑不了就钻”，给我完成全歼造成很大困难。
----阵地变化迅速，让对手冲无目标，攻无对阵。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由于山上到处藏有弹药，少量人员也能形成较强火力。
----零敲散打，疲惫对手。我部在平隆护路，敌以一门山炮不断盲目向营地四周吊射，东一炮西一炮，让我攻也不是，休息也不成。
----散兵伏击，特工袭击。利用气候、地形、平民掩护，与我突然近战交火，得手后迅速消失。
----兵民合一，全民参战。就是正规部队有时也着民族服装作战，以麻蔽我军。高平之战即是如此。所俘之敌，看似衣衫蓝缕，实为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
----炮兵打击精确，步炮协同有力。敌火炮在我各主要进攻线路上均标好射击诸元，给造成很大损失。谅山之战，我军强渡奇穷河时，敌以高密度炮火封锁河面，渡河部队损失极其惨重（会议放出战斗录相，我军迎着敌炮火冲击谅山市面上南区，炮火在河面炸腾起森林般的水柱，有的战士还在向前猛冲！观者无不瞠目结舌）。
师首长讲话摘要：
和平条件下的局部战争，就拼的就是几个师，几个团的战斗力，你养那么多非战斗部队，占用了战备资源，一开打，一线就吃紧，就吃亏，等你投入后续部队，战争就得升级，政治上就会被动嘛，这怎么行？要多搞一点重点建设部队，都打得，一打就胜，这就比你搞人海战术好。还有啊，海空军要加强了。你老丈着陆军是不行的，要吃亏的。人家一排导弹过来，你地面步兵装甲兵再多再强，都吃不消的。我国以后的仗可能主要还是在海上。你的那几艘舰艇抗得了几下？远程打击能力占不占优势？海空协同作战怎么搞？也值得好好想一想。要发展到不打人家都怕你，就好办了。不过，有时也要打一下，检验提高一下我们和平兵的战斗力。总不打，养那么多兵干什么？我们国家在海上正在受人家事实上的侵犯嘛。
部队首长讲话：
  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积极推进以装备现代化为标志的国防现代化，虽然国防开支是增大了，但它可以可形成必要的威慑力量，减少战争发生的可能性，使国家经济建设获得更安全的和平环境，从而减少因发生战争而带来的巨大损失，对整个国家的发展是有利的。即使发生了战争，由于我们准备工作做得扎实，打赢的可能性增加了，即使打不好，也能让对手多吃点苦头，他以后也不敢轻易来惹我们嘛。总的来看，是划算的。现在，我们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任务都很重，两条线要尽可能协调起来，既要向新军事变革的方向努力，也要注意多搞一些军民结合、寓兵于民、亦兵亦民的工程。这样，和平时期，我们就埋头搞建设；如果打起仗来，我们的战争潜力就会一下子变得很大，什么事都好对付了。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通过这场战争，我军走上了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精兵之路！

                           八
从海湾战争的角度反思1979中越之战：
进入90年代，美国进行了一系列“非对称性战争”，基本结束了传统意义上的地面战争的历史地位。他们以超强经济实力为后盾，大打高技术战争，使现代战争形态发生根本性革命。它们启示着：现代战争已从过去打后勤、打钢铁、比战略战术、比兵员数量（即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的打法）、拼士兵的意志与能力，逐步转变为比军事高科技开发与应用能力；一场战争的胜负，可能在实验室里已经注定，一线士兵的行动，其意义可能只是把这一结局现实化而已。战争主要以武装人员的行动来实施战斗、完成任务；“非对称性战争”则是主要以空中或地面远程打击来直接完成任务。当然要玩高技术战争，没有强大的综合国力（经济实力）是不行的。
现阶段，我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完全符合我国我军的现状，江主席“五句话”总要求、实行建军指导思想“两个根本性转变”、一切着眼于“打赢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的提法完全符合周边军情发展对我军的新要求。

   今日的中国军队，已是长期处于和平环境，士气与战力久已未经实战检验了。全体官兵，当时刻准备着，为保卫国家安全和人民利益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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