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事情是连贯的:我栽下石缝里,后背摔得生疼,有人上来抓住我的脚脖子往下拖我。事实是我感到有人拖我已经是两三分钟后的事情。 我觉得后背很疼,并且有人在抓着我的脚脖子拖我。第一个念头,哎呀,被俘啦?我挣扎着试图踢动双腿,同时右手去身后掏掖在腰间的手枪。枪在!抬手要向脚的方向开枪,同时用力勾头看过去,我的动作惊动了拖我的两个人回头看我。其中一个家伙那张赃脸上方刺眼的帽徽让我的身子彻底瘫软了下来——天呐!自己人! 最初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出来抢尸,于是我被先拖后背再抬脱离了战场。 他们告诉我,我们5人雨夜中走错了路,由于双方阵地交错。遇袭的阵地夜里刚被敌人占了去,凌晨我们正好摸到了敌人的眼皮底下。 他们告诉我,由于双方哨位的距离只有三十来米,当我们从山坡西北面一转过来,就被两边同时盯上了。当敌人开枪后,随即对敌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接着其他几个阵地也引发激战。 他们告诉我,我奔跑中的胡乱射击楞是把刚爬上表面阵地打算抓俘或抢尸的敌人打了下去。(抢我们几个的尸?) 他们告诉我,我们被压制在山坡上的时候,在我身后对面的山坡上,我方的一门82无火炮一直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防止......。 他们还告诉我,沈力死了。
躺在病床上,不断有人找我或看望或了解情况,上面来的人出现伤亡,这可了不得了。 虽然自己认为没有受伤,或者说不算是受伤,可还是被要求住院治疗,右腿膝盖摔得鲜血淋漓,左腿中弹,可幸的是中了棵流弹。只有一大半嵌到了肉里。医生用镊子直接钳了出来,然后清创上药,然后输液就没事了。还有尚未习惯的钢盔几次碰撞带来轻微的脑震荡和一些淤伤。 薛宝生、 尹晓峰、郑文革 ,他们的名字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郑文革重伤左面部中弹斜向右肩侧出,没办法吃饭,要插管。在最前面的尹晓峰胸部中两弹当场阵亡。薛宝生身中7弹,致命伤两处,一是面部中弹脑后穿出,一是背部一弹命中心脏,当场阵亡。沈力的尸体是在山坡下找到,有一处贯穿枪伤右臂进左胸出,颅骨破裂,判断是中弹倒地滚下山坡摔的。 我则一直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听说在第一天查验薛宝生遗体时,曾有一个参谋嘟囔了一句:后背有两枪咋回事。因为薛宝生由于是扑倒在地上,所以除面部一处外,其他伤处都在身后。即使这样,那两枪由于弹道平直也很显眼了。 在和他们几个见了最后一面后,回来我就不停的哭,除了悲伤外,更多的是因为懊恼、后悔还有惭愧。别人越是安慰我就越是哭。政治部来人拿走了老沈的遗物并转来社里的指示,要我原地待命,不准擅自行动,并且马上派人来。我要求把我们器材仍留在手边,因为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要继续工作,继续战斗。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忘了,只记得一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我弄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丢失阵地隐瞒不报导致我们遇袭这件事情不该说?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顾不上想太多,我的脑子一直混混沌沌的,薛宝生中弹瞬间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他是面部先中弹还是背部先中弹?难道是我那两枪......?我把所有的细节反复回想了几百遍,最后我确信:他是面部先中弹,因为他的钢盔飞起来之后我才看到被我击中的颤动。我不停地对自己默默地说,不是我打死的!不是我打死的!可尽管这样,也还是总觉得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我,如芒在背。五个人,三死两伤,太窝囊了!也想刚到前线的那几天的骄纵态度,现在令我感到羞愧。然而更加令人懊恼的是:一个舍身掩护他人的战士被他掩护的人从背后打了两枪。 接下来的几天战场气氛格外紧张,双方在几百平米的光秃秃的阵地上反复争夺,都打红了眼,伤亡在不断增加。为了再次到前沿去,我对师指的参谋耍起了态度还骂了娘,并且最终达到目的,身旁仍然有个保护并配合工作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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