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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地雷威胁云南边民
本刊记者 尹鸿伟 发自云南麻栗坡
如今,没有人会怀疑中国愿意成为一个拥有睦邻友好关系、维护和平、推动对外开放的富强国家,它用越来越多的工作向外界展现着自己的崭新姿态;与此同时,它也必须积极面对一些历史的遗留问题。
山连山,水连水的中越边境线上处处群山环抱,中越两国从1991年实现关系正常化以来,在政治、经济等广泛领域加强了合作。但是这些事情的改善并没有使两国边境地区森林里的地雷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那些画着骷髅标着地雷区和非开放区的路碑还在时时给人们带来恐怖的威胁。
危机四伏的雷区
2004年1月7日,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后,中越边境的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有人又失去了一条腿,但是当地没有人对此感到惊奇,他们只是简单地说:“哦,又炸了一个人。”然后继续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这些让外人胆战心惊的地雷,他们却见惯不惊了,他们对地雷已达到了泰然处之的境界。一名抽着水烟筒的苗族边民说:“地雷轰轰响,只当放炮仗。”
尽管中越边界从1989年起就停止了枪炮声,两国边民恢复了以前的友好和热闹,但是有些东西却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双方在边境漫山遍野埋下的地雷。据了解,埋设在中越边境上的地雷有防坦克雷、防步兵雷、松发雷、绊发雷、跳雷、诡计雷等至少数十种,有些地雷还挂在树上,埋在石隙里,掩于小溪边……让人防不胜防。由于埋雷时间长,地形变化大,形成了世界上罕见的地雷密度高、难辨认的混合雷场。
云南省的一名边防军官认为:“要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复杂、最难清扫的雷场,一点也不过分。”
当地边民们不时提醒外面来的人:不要随便乱走。但是,他们在森林里、田地边却来去自如。麻栗坡县的一名村干部说:“我们一般不去陌生的地方,也不触摸不明物体,走路尽可能踏着前人的脚印。当一根木头、一堆杂草挡住去路的时候就止步,因为那儿有雷。”
但是,所谓的经验并没有能够让他们每次都安全地行走和劳动。
1月7日中午,马鞍山村35岁的陶兴泽就是在山上劳动时不幸踩响了地雷,他是进入2004年以来第一个被炸的人,而在两个月前的2003年11月,同村的一名妇女也被炸断了一条腿。
1月8日,右腿已经被高位截肢,躺在麻栗坡县医院外科病床上的陶兴泽说:“我很倒霉,许多人从那里走过都没有事,而我一走过去就响了,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把地雷冲下山来的。”
陶兴泽被炸的地方并不属于政府划定的地雷禁区,但是那里离边境线很近,他说:“10多分钟就可以走到越南,我们祖祖辈辈都在那些地方劳动。”
“由于家里穷,我老婆早跟别人跑了,现在两个孩子都还小,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陶兴泽说。
“希望政府和领导们能够继续注意到地雷爆炸的问题。”麻栗坡县马鞍山村的村民陶兴云说,“尽管解放军来扫过两次雷,但是并没有扫完,谁也说不清楚山里到底还有多少地雷。总之我们的人不断被炸,仅我们村就有23人成为残疾,2人死了。”
还有一名村民说:“一次,我们轻易就逮到一头野猪,一看原来它也踩过地雷,只有3条腿了。”
1987年10月,马鞍山村30岁的退伍军人陶兴照去附近的山上砍柴,不幸踩响地雷,当场被炸死。同村的熊银兵等人闻讯急忙过去救他,孰料路上又踩响了地雷,熊银兵的左腿被炸断,另外还有两人受伤。“后来就没有人再敢上那座山上了,所以10多年了,陶兴照的尸体一直都没有抬回来。”现年35岁的熊银兵摸着自己的断腿,指着山上说。
“当他们一次次在山上踩响地雷时,他们只觉得自己倒霉,而不会埋怨政府。”麻栗坡县一名退休的官员感慨地说,“我们这里的老百姓善良啊,以前战争的时候,他们听政府的话,‘一切为了前线’,夫别妻、母送子、父子争相上前线,做出许多牺牲和奉献,到现在他们还在面临这样的威胁和伤害。”
“现在只要政府能够为他们出医疗费,给他们装上假肢,再每年给他们一些生活补助,他们就会很满意。所以我们这里一直社会稳定。”麻栗坡县的一名官员解释说,“遗憾的是,我们这里的政府太穷了,实在没有能力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损失惨重的边境地区
从1979年到2004年,地雷已经让中越边境许多边民损失惨重。很多寨子里,“家家都有假肢和拐杖,成为一种常见和必备的东西。”
云南省文山州富宁县边境的砂仁寨最为“著名”:83名村民被地雷炸得只剩下81条腿。而广西龙州县下冻镇那花村边境是一片连鸟儿都不敢落脚的荒坡,1980年以来,全村已有30头耕牛、15名村民被地雷炸死、炸伤。由于雷患,边民们守着万亩良田不能耕种,满山的水果、药材不敢采摘。
实际上,在今天中越边境的许多地区,几乎所有的人和家庭还在忍受着地雷的威胁,不少人家同时有多人被炸,甚至三代老少均被炸成残疾。这种人类制造也在给人类造成伤害的武器始终保持着对两国边境许多地区的“控制”。麻栗坡县杨梅田村52岁的吴兴贵说:“早些年要是遇上下冰雹,能听见漫山遍野地雷响。”
这样的阴影一直在延续,引起了中越双方高层的重视。1992年至1994年,中国政府组织了第一次边境大排雷。但由于受资金的限制,第一次大排雷只清除了主要边境口岸、通道和边防部队巡逻路上的雷场,而在边境地区,特别是当年的主战场,还有大面积雷场存在,数百万亩良田不能耕种,边界的雷患始终一直存在。1997年至2000年,广西、云南边境展开了世界军事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排雷行动,第二次边境大扫雷把200平方公里的平安沃土交到了边民手中。2002年10月起,中越边境的崇山峻岭再次升起和平硝烟,中国边防部队用隆隆的爆破声向世界宣告,为中越边境勘界立碑清障的第三次排雷又开始了。这次计划用3年时间清障排雷的勘界通道有130余处,立碑工作区220 多个,排雷总面积达101万多平方米。
但是排雷远远没有当初布雷那样容易,中国军队为此承受了巨大的风险。由于难度太大,政府最后只能采取修围墙、设雷区标志的办法,暂时把危险区隔离开来,被当地人称为“死亡地带”。仅在文山州内,目前仍有封闭雷区近55平方公里,而且每到雨季地雷便随着泥水四处流散,雷区面积不断扩大。
麻栗坡天保口岸上的一名政府官员说:“别说已经过去了20多年,很多地雷哪怕过了100年都还会爆炸伤人,所以最彻底的办法还是排雷,否则不知道地雷将要威胁我们多久,要威胁我们多少代人。而且无论从安全考虑还是经济发展等角度来看,雷区的存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同时,由于越南方面在排雷工作上仍然很落后,这样也使许多来往边民不断被炸死、炸伤。居住在富宁县田蓬乡境外的一名越南苗族老人说:“越南军队很少来排雷,我们只能尽量不到那些山上去,当然我们人少,土地够种,不需要像中国那边去山上冒险。”
据文山州政府2003年3月提供的数字表明:从1979年以来,该州因不慎触雷致伤残人数达5878人,年龄从8岁到84岁,动物牲畜死伤更是无法统计,另外还有5万余亩耕地因此荒芜。如果把目光扩展到所有中越边境地区,这些数字还要翻许多番。
“我们不知道将来还要收治多少这样的伤员。作为医生,我们只希望越来越少,没有最好。”麻栗坡县的一名外科医生说。
但是这名外科医生的愿望似乎很难实现。近几年来,仅麻栗坡县医院每年至少要收到五六名炸断腿的伤员,还有不少其他身体部位受伤的人。每名伤员的治疗费用至少需要6000元左右,但是医院却很难收到全部费用,除了伤员们普遍都是贫困的边民,政府的补助也很难达到这个数字。
当然损失和影响更大的自然是踩了地雷的边民,他们基本上都是家庭里的主要劳动力。由于后果都是严重残疾,除了大量的医疗负担外,他们还将面对以后家庭失去劳动支柱的严重后果——当然只能是雪上加霜。他们不但自己生活困难,成为家庭的拖累,甚至影响到下一代的教育和成长等等问题,形成恶性循环。
贫困落后的特殊原因
在中越边境许多地区,边民们似乎已经放弃对政府责任的追究,他们没有去找政府提出更多的要求或者赔偿,他们宁愿日复一日地面对地雷恶魔般的威胁,许多人所坚持的是当今中国社会里稀有的宽恕精神。
“因为没有人这样去做过,而且政府也定期发给我们生活补助,免费为我们更换假肢。以前打仗、埋地雷也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所以我们不应该再给政府增加更多的麻烦。”马鞍山村的村民陶兴云说,“虽然少了一条腿,但是我也可以干一些简单的劳动,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按照文山州民政部门目前的规定,类似陶兴泽这样失去一条腿的人从2003年起每月可以得到100元生活补助,相当于每年1200元(之前每年仅为300元);如果伤情或者残疾较轻的每年仅为600元、300元不等,甚至更少。
“这样的补助是不够用的,但是我们已经很感谢政府的关心了。”许多残疾的村民都这样说。
“事实上这些钱很多时候仅够他们购买每年种地所必需的化肥,但是我们一直被经费问题困扰着。”麻栗坡县的一名官员说,“我们一直在努力请求中央、国务院,希望能将他们纳入国家优抚对象,提高补助标准或实现定额补助。”
沿中越边境自西向东前进,从广西的防城、东兴、宁明、凭祥、龙州、大新、靖西和那坡到云南的富宁、麻栗坡、马关、河口、金平和绿春等边境县,随处可见这类由于地雷隐患造成的伤害,以及由此影响下的贫穷。这些需要依靠假肢才能行动的人们,生活水平都十分低下,很多人家所有财产还不值100元,因残致贫在这些地区得到了最好的注释。
“现在,为了安抚好他们,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多向省里、向中央去要钱,因为我们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文山州的一名官员说,“我们文山州的8个县全部都是国家级贫困县,尤其麻栗坡为最。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认为战争影响是最为主要的原因。”
“自从20世纪70年代中越关系恶化,国家基本上停止了对中越边境地区的基础建设拨款,更没有任何农工商业的建设,即使给了钱修公路,也都是为了前线战斗需要而修的便道。长期的支前工作使文山州对外开放比内地晚了14年,错过了国家无偿大规模投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的大好机遇。”麻栗坡县扶贫办主任蒋发明说,“所以我们现在很着急,但是没有外界的理解和支持,我们自己很难做成什么事情,更别说我们还需要一直面对这么多的战争遗留问题。”
文山州有关官员指出,整个战争期间文山州仅直接经济损失就达19.8亿元,间接损失更无法计算。而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91年的42年间,国家在该州的固定资产投资仅为8.4亿元;1992年云南省批准实施《文山战区恢复建设方案》以来,中央和省的20亿计划投资,到2002年实际投入也仅为8亿元。
蒋发明主任说:“所以我们很希望国家能够对我们这些特殊地区有一些政策照顾,在扶贫、民政、教育,以及建设和发展方面起到更好的作用。”
尽管整个中越边境地区都面临着如此大的威胁,承受着如此多的困难,但是除了一些内部的“请示”、“报告”,外界似乎很难有公开渠道获取更全面的信息,甚至许多新闻媒体去采访这些问题都会得到各种各样的拒绝理由甚至警告,目的都是少报道或者不报道。文山州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说:“所有不愉快情况的存在都不是我们所期望的,但是我们人穷志短,要知道我们的经费几乎都来自上级拨款,我们如何敢自主说或做呢?很多在外界看来不足挂齿的小问题都可以成为我们这些贫困地区‘断炊’的原因。”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雷区
消灭边境雷区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广西自治区有关领导公开指出:中越边境大排雷,改善了边境投资环境,促进了广西通贸兴边事业的发展;边境排雷为边境地区群众发展生产,脱贫致富创造了有利条件,到1999年止,中越边境广西境内的8个县,除那坡、靖西外,其余6个已经脱贫。在云南省的文山、红河两个边境地区,与越南的贸易大大加强,许多停滞的生产和建设项目得以复兴,均给当地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但是我们有一些不得不说的问题,尽管我们也有许多设想和工作计划,但是因为没有钱却无法实施。”文山州一名官员说,“我们的许多战后扶持工作做得很不好,甚至还不如越南方面。”
据介绍,近几年来越南国内的确花了大力气进行边境方面的工作,内容涉及到口岸建设、扶贫、免税、贷款和教育等等,在一定程度上对中国方面形成了压力(详情见附录)。在文山州向云南省和中央政府公开提交的一份《情况汇报》中提到:
“越方优于我方的边境扶持政策,已在我方边民中产生了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
“有的边民由于受越方战后特殊扶持政策的影响纷纷外迁。几年来,边(境)三县(富宁、麻栗坡和马关)已有398户边民自动迁居,其中有198户752人外迁到越南、老挝和缅甸居住,既造成了不良的政治影响,也危及了边防的巩固。”
在2003年全国十届人大一次会议期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明确指示:“全国扶贫开发要把云南作为重点,云南也要把文山作为重点。”
需要做的边境工作似乎还有太多。随着中国的不断发展和进步,许多新的事物和幸福也渐渐渗透到了这些边境山区,一部分边民的生活已经改变。在文山州的富宁和麻栗坡等县,政府已经投资搞了一些“小康示范村”,力图带给边民们一些新的小康生活方式。麻栗坡县在马鞍山村先后投入了270万余元,把一个以前贫困、肮脏的苗族村庄变得漂亮、整齐起来。温家宝总理的关怀已经深入到了中越边境线上。
但是在许多有明显标志的雷区内,每天仍然可以看见边民们在里面活动。
“虽然房子好了,但是没有解决我们最需要的问题。我们还是要劳动、要种地,由于地雷还在,许多土地荒着我们都不能去种,粮食并没有增加多少。”马鞍山村的一名村民说,“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土地和树林,所以我们不得不经常进入雷区去砍柴、种地,以便能够天天有柴烧,有火烤,有饭吃。”
“不能再让人像我一样被炸了。”68岁的杨成英老人已经失去了左腿,“现在越南和我们中国很好了,他们的人经常过来我们这里碾米、买东西,我们的人也经常过去他们那边走亲戚。但是山上、路上还有这么多地雷,影响了我们的来往。”
“没有人愿意自己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雷区。”麻栗坡县的一名官员说,“我们希望地雷早日彻底清除,恢复家园往日的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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