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一棵树 到乡下参加大姨葬礼,偶然听舅舅谈起农村殡葬改革之事,听得我头皮发麻。他说,农村有很多老年人思想很保守,都不愿死后火化,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告诫子女或留下遗嘱,说如果是孝顺孩子,一定不要在他们死后烧成灰,要给他们保留全尸,入土为安。因此,老人咽气后,孩子们就会在半夜里偷偷就把人土葬了。事毕,在埋葬老人的地里,再浇遍水,以掩盖痕迹。因此,村里总有一些老人不知何时就悄悄地从人间“蒸发”了。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等村里知道消息后,就会安排人动手刨坟,挖出来后,浇上汽油就地焚烧。 我听后很震惊,如果一个人死后入土了还要被活着的人重新刨出来烧掉,折腾来折腾去,闹得如此不得安宁,还不如当初就火化掉干净。人死无知,留着一把骨头又有何用?我又想起小时候村里起土烧砖的事。正当人们把平整的土地挖成大土坑时,突然挖出了一口无主的棺材,然后就是腐朽的木板开裂,露出里边一堆白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陪葬的物品被活人抢了,棺材板也被踏碎,死者的骨架随之也被刨得支离破碎,任人踢踢踩踩。我想,倘若死者生前能想到自己死后的结果,断不会再想着保留全尸了,宁可作灰撒地。 深夜,侧转难眠,一闭眼我想起了父亲。父亲临终说,他死后一定要把他火化,用简单的小木盒盛放骨灰,他希望自己能快快与泥土融为一体。他说,他是土地之子,死了也要回归土地,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要变成泥土中的养份,让庄稼和植物长得茂盛。这样,他又可以以庄稼和植物的身份再生!我又一次涌出眼泪。父亲去后一年,由于老家的祖坟之处要修建批发市场,父亲及爷爷奶奶的坟茔已经被迁到了远离家乡50多里的山岗上,那里是丘陵地带,土里多鹅卵石,庄稼长不好,但是却长满山枣树,就是那种遍体长满圪针的野山枣树。七年过去了,父亲葬在那里这么久,他会不会已经化成了泥土,变作了植物的营养而成为山枣树的一部分?每年的秋天,我去上坟,都会看到这里的山枣树上结满许许多多红红的小山枣,在绿色的掩映下,这些小山枣就象是一颗颗圆圆的小眼睛,充满好奇地观望着这个世界。父亲就这样活着,他是一棵树,一棵结满山枣的树。 我想,我要像父亲一样,死后化作灰烬,让我的孩子将我埋葬在离父亲最近的土里,上面栽上一棵树。我要与泥土融为一体,变成土壤中的养分,慢慢地被这棵树吸收,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我要长得直直的,高高的,望得远远的,我要看到父亲,每天守望着他,看他结出的小果实由绿变红,我愿意为他遮挡寒风。于是,我决定了,我要做一棵树,一棵亭亭玉立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