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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被遗忘的战争(5） --四十三军坦克团一连彭荣德
2月25日傍晚，我正在坦克边用几块砖头支个锅，在熬煮我当天猎杀的几只鸡，这时候，营部通讯员杨毅来到我 的坦克旁，告诉我说：准备好，今天晚上要撤回国内。当时一听我就急了，因为我的排长他们还在高平，这辆 坦克就我一个人，我不会开坦克。杨毅说：我向陈悦喜教导员汇报，你等着吧。我慌得连煮熟的鸡都没吃，送 给了旁边小山上驻守的步兵兄弟们吃。夜已经很深了，我还没见到有撤军的行动，我也迷迷糊糊的躺在坦克旁 边睡着了。这时政委吴步坤命令二连技术员邬爱学来开坦克，还有卫生员白洲喜一同坐我们的坦克回国，我简 单的向邬爱学介绍了坦克存在的故障，听我驾驶员说可能是发动机烧了；邬爱学二话没说，跳上坦克掀开后盖 ，熟练的检查起坦克，我和白洲喜各拿了一枝枪做警戒，没多长时间，邬爱学对我说：那里是发动机烧了，是 坦克主离合器连接器脱落。他找来铁丝，固定了脱落处，熟练的排除了故障。之后，我们三个人做了简单的分 工，邬爱学负责驾驶坦克，我负责指挥和操作火炮及沿途敌情观察，卫生员白洲喜负责右边的敌情观察；如果 在途中遇到敌人，我既要负责指挥，又要负责射击；我们三个人一路谈笑风生，邬爱学开玩笑说：不怕我们有 卫生员，万一负伤了可以及时抢救，荣德你要认真观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目标。我们跟随部队从东溪向国内 行进，由于脱落处是用铁丝固定的，加上道路坡陡弯急而且又是深夜，一路上邬爱学小心翼翼的开着坦克，生 怕坦克在半路再次出现故障，所以都不敢开快，而且是紧贴着山脚行进；由于我们坦克的电台已经损坏，不能 和外边联系，撤军啥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也只能跟在前边的坦克行动。
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们的坦克在一个小山边遇到山头火力阻击，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对着山头也猛扫一阵 子，后经过联系，方知是一场误打，双方互相责骂了一阵。2月26日在离边境还有2公里多的地方，我们的坦克 突然又坏了，不能前进，我们非常着急，这时邬爱学叫我下去拦其他的坦克，我二话没说，跳下坦克，站在道 路中间，拦了几辆都没有停；这时候天才刚亮，晨雾还没退去，后边的坦克见我拦他们，纷纷绕道加速尔跑， 一辆也不停。有的坦克你拦它，它直往你身上轧，你还得躲它，气得我直骂：妈的胆小鬼，混蛋？眼看着大部 队都撤离完，我们三个人心里可真慌了，因为这里还是越南，拦不到坦克，咋办。正在我们着急时，晨雾中又 出现了一辆坦克，他们二人说，这是最后一辆坦克了，就是被轧着也要把它拦着，没机会了。我迎着坦克冲过 去，招着手，这辆坦克没转弯，在我前边停留下来，我一看原来是我们连的106坦克，张广田排长打开炮塔门， 露出头来，问我咋回事，我把情况给他说了一下，我赶紧用钢丝绳挂在牵引勾上让他的坦克把我们的坦克牵引 走，这时候我们三个人悬着的心，才放开了。大约在10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龙州水口关，河边已经搭起了浮 桥，这时候行进中的坦克都打开了炮塔门，我们都探出了身，啊空气真新鲜，不知是谁在领头唱了一句歌：一 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香香两岸，那是我可爱的家乡……,全体返回的官兵都热泪盈眶，异口同声的都唱了起来 ，啊母亲，我的祖国，你的儿子回来了，心情别说有多激动了，平常人是无法感受到的。2月26号10点左右我们 通过了广西龙州县水囗浮桥，这时在电台中听到政委吴步坤的命令：同志们，我们已经胜利的回到国内，请各 坦克立即退出枪炮弹，不得有误。当听到已经回到国内，我们内心是多么的高兴啊，九天九夜高度紧张的思想 终于松下来了，我们撤回到龙州县下冻公社叫堪休整。26日至3月3日我们一边保养坦克，一边做战斗总结,回顾 在越南9天9夜的战斗生活,
我们的炊事员为我们做了一顿饭,这是我们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后吃的第一顿饭，那顿饭很丰盛，还好，没想到我 们全连42人全部到齐，指导员和连长也都特别高兴，指导员端起酒碗说，一连的弟兄们，命大、福大、造化大 ，我们创造了奇迹，胜利的完成了战斗任务，还全在，真是红福齐天，为我们下一次战斗永存而干一杯。
在越南的9天9夜，我没有吃过一餐饭，没有吃过蔬菜，没有换洗过衣服，没有洗过澡，没有直躺过睡觉，每天 吃的是压缩饼干和罐头，虽然我带了军用水壶去，但没有时间烧水，渴了喝口冷水，饿了吃块压缩饼干，在异 国他乡作战，人生地蔬，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精神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战争是残酷的，人的生命是很脆弱 的，昨天和你朝夕相处的战友，或者刚才和你聊天的战友，一瞬间就倒在你的身边；尤其是去高平的一路上， 到处看到的是击毁的坦克和牺牲战友的遗体，到处是散落的武器装备和物资，我能够九死一生活着回来是多么 的庆幸；同时我也感到，我们中国军人不简单，在战斗中，他们不怕流血牺牲，英勇顽强，前赴后继，明知向 前就是流血和牺牲，但他们毫无畏惧，舍生忘死，宁愿前进半步死，不愿后退半步生，他们完全是党和人民值 得信赖的忠诚卫士。我们回来后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三连副连长孙月森，2月23日随同修理连去越南复和抢救 三营坦克的途中（坦克三营配合陆军第42军125师、陆军第54军162师攻打越南复和），遭遇越军的伏击，壮烈 牺牲在异国他乡。
3月3日我们营接到赴宁明县去配合张万年的127师攻打凉山的命令，3月4日我们从龙州县下冻公社叫堪向广西宁 明县寨安公社移防，在那里我们进一步的在检修和保养坦克，随时准备再赴越南打击敌人。我们又进入了紧张 的备战工作，上级给我们补充了人员，使我们连的人员达到了50人左右，补充的人员是其它未参战部队的技术 骨干和二次服役的老兵。大家回来之后，都感到特别的荣幸，但一想到马上要配合127师攻打凉山，心里都感到 特别的后怕，因为攻打凉山是巷战，而且战斗比东溪还要艰苦，因为我们的坦克三营在攻打复和县城时，损失 特别大，人员伤亡也很多，这次我们连虽说在攻打东溪战斗中无伤亡，但那是很侥幸的,我们的二、三连损失也 不小。凉山是越南首都河内的门户，一旦被我军攻克，越军将无险可守，河内指日可得，所以越军一定会重兵 防守，那将是一场恶战。3月4号，我军开始攻打凉山，54军坦克团配合127师进攻，我们作为战略预备队，随时 准备增援。他们进攻得很顺利，当天就攻过了奇穷河，并于3月6号全部攻占了凉山市区。3月5日我们在广播中 听到新华社授权向全世界发布的撤军命令，这时候我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下来了。3月8日我们奉命撤退到南 宁市郊区那洪公社古思大队驻防，这里离边界线有几百公里，但还是在一级战备地区，我们仍然处于高度的紧 张之中。在古思驻防期间，我们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进一步的在保养我们的坦克，地方许多单位到我们团 慰问，有时一个晚上要看5-6部电影；3月15日我们在南宁市沙井火车站一个铁路仓库内召开了全团的追悼会， 追悼为国捐躯的19位战友，望着他们的遗像，心里痛苦极了，追悼会上政委吴步坤痛哭时，全团官兵都放声大 哭，朝夕相处的战友牺牲了，我们内心感到非常难过。3月20日团里召开了全团庆功大会；3月24日广州军区歌 舞团来团慰问演出，3月29日广西杂技团来团慰问演出；紧接着，4月1日中央慰问团带着中国评剧院来到营里慰 问演出，慰问团副团长陶铸的夫人、老红军曾志，来到我们连慰问，并和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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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4月9日19时，我们结束了在广西的驻防，在南宁市沙井火车站上火车，当时地方组织了盛大的欢送仪式 ，使我们非常感动；在经过南阳市时，看到了家乡，我大声高呼：南阳，我回来了；经过几天的日夜行军，4月 12日8时左右我们回到了河南宝丰县大营人民公社驻地。从广西回来途经湖北时，看到有的战友的父母，自己带 着被席，从3月5日宣布撤军开始，一直在军供站等待自己的儿子经过，每过一辆军列都打听一次，看到这些使 我们非常难过，想起自己的父母可能也是这样的在家焦急地等待消息。自从离开河南就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因 此回河南宝丰县驻地后，我立即给家里写了信，以报平安；5月6日河南省豫剧团来团慰问演出，5月9日王必成 司令员来我们坦克一营视察并到我们一连看望我们，5月13日武汉军区歌舞团来团慰问演出，总政歌舞团也到团 里慰问演出。在这次越南东溪穿插作战中，我们陆军第43军坦克团协同陆军第42军步兵基本歼灭了越南石安县 队四个连敌人，一个公安连，共毙敌590人，俘敌12人，摧毁敌火力点131个，缴获各种枪支405支（挺）、汽车 5辆及其他物资一批，圆满完成了上级赋予的穿插作战任务。我们43军坦克团越南东溪穿插战斗，被称为我军坦 克作战史上的典型战例；在战斗中，我们坦克一营英勇顽强，战功作著，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被中央军 委命名为“英雄坦克营”（全营牺牲战友6人），我们坦克一连在无一人牺牲的情况下，猛打猛冲，按时提前5 分钟穿插到指定地点，为后续部队进攻高平开避了通道，被中央军委命名为“英雄坦克连”，我们连的101坦克 被授予“尖刀英雄车”；有两名同志荣立一等功，五名同志荣立二等功，十二名同志荣立三等功，全连荣立集 体一等功，指导员林梦珠还被武汉军区授予“战斗摸范”；我荣立了三等功，并批准为火线人党。和我一起入 伍的南阳老乡有4人牺牲了，还有十余位受伤致残，有的甚至把遗骸也留在敌国异乡。
作为军人，我为自己能参加战斗而自豪,自豪的是：作为一名军人，有幸的在服役期内参加了这场战争，亲身感 受了什么叫枪林弹雨、生离死别，亲眼目睹了什么叫战火纷飞，真正体会到了生命的可贵；但同时又感到悲伤 ，与我朝夕相处的战友却永远定格在18、19、20...的年轮；我为自己能万幸地在这场战争中生存下来而深感欣 慰，毕竟我的生命延续，可以感受无限的风光，而逝者虽然永恒，却精彩不再，足以惋惜。1979年我服役期满 ，经过批准我将退出现役，离开部队前夕，我到坦克车库，再次看看伴随我
年的坦克战车，我摸摸这、看看那，难分难舍，并爬上我战斗过的座位，长久不愿意离去；再见了我心爱的坦 克，再见了与我生死与共的战友，再见了我那恋恋不舍的军营。1980年1月1日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部队，连首 长和战友们来为我送别，我一一的向战友们行最后的军礼，并拥抱在一起，激动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 部队回到地方30多年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梦中梦到那些牺牲的战友和兄弟，那一幕幕残酷的战斗场 面，像电影似的在我脑海里浮现，久久不能忘怀。常常做梦第二次又回到了越南战场，这也许就是战争后遗症 。我只有默默的搞好自己的本质工作，不管遇到什么工作困难和生活难点，想一想牺牲的战友和兄弟们，我还 有什么话可说的，我比他们幸运多了，我至少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几十年中，我始终不愿意回忆那场战争， 因为回忆使我感到痛苦，回忆使我感到悲伤，回忆使我感到寝食难安，这几十年中我始终默默无闻的工作，以 辛勤的工作来祭奠牺牲的战友；有时家人问我，我怎么也不肯给他们说；每年的2月17日，又是我最悲伤的日子 ，每每这时，当年的一幕幕残酷的战争场景又在我眼前闪现，连续几天心情都难以平静；战争是残酷的，是无 情的，战火可以摧毁屋舍、山林、建筑......；枪弹可以扼杀生命,而永远无法磨灭的是：战争的阴影残留在我 的脑海里的烙印，永远不可磨灭!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中越自卫还击战已经胜利31年了，我今天提笔把这些尘封了几十年的战争经过写出来， 是有些人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痛，逼迫我掀开愈合已久的伤疤，我的目的是唤醒有些人麻木的心灵，请人们不要 忘记那场战争，不要忘记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烈士，不要忘记曾经为这场战争­流血流汗的将士，不要忘记 那些在战争期间为自己孩子的安危担惊受怕将士的父母，不要忘记当年那些最可爱的人；特别是不要忘记牺牲 在异国他乡烈士的亲人们，到现在我们有些牺牲战友的亲人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安葬在何地。请那些已 经忘记这场战争的人们，好好看看我的这篇文章，如果当年你们的子女参加了这场战争，难道你们不永远记忆 犹新吗？不刻苦铭心吗？如果当年是你们的子女牺牲在这场战争中，你们还能忘记这场战争吗？当你们在享受 天伦之乐时，想想我们牺牲战友的亲人们，没有那些牺牲战友和活着的参战将士的浴血奋战，还有我们今天的 幸福日子吗？一位先知者曾经说过：一个忘记历史的民族，是一个愚昧无知的民族；一个忘记伤痛的民族，是 一个不幸的民族；没有昨日战争的经验，那有今天部队改革的范例；部队平时的演练只是基本战术战法的实践 ，而真正使部队战斗力增强的源泉就是实战，这样才能有真正强大的国防和发展的动力，国家军事力量综合素 质的强大，才是和平发展经济的牢固基石；人们啊，要高度警惕啊！也请看到我这篇文章的战友们，告诉我们 那些牺牲在战争中烈士的亲人们，我们永远怀念牺牲的战友，他们永远是我们的好兄弟，每年的2月17日，我们 都会祭奠他们，都会想念他们，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时的团长是：王修伦，政委是：吴步坤；一营长是：于心胜，教导员是：陈悦喜；一连 长是：王庆雪，指导员是：林梦珠；二连长是：姜其建，指导员是：刘进业；三连长是：李振国，指导员是： 李敬民；我连副连长是：李德水，副指导员是：王维茂；一排长是：段金才，二排长是：张广田，三排长是： 马进仓；技术员是：周爱平；司务长是：刘应功】。 | 
发表于 2010-9-8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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