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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中集第一第二部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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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31 12:2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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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中集第一章

在118团序列里步兵一营的战斗力应该是属于甲等,在血与火的一九八四,他们担当的任务也是各参战部队中最为艰苦卓绝的,他们的伤亡也是我团中最为惨重的的一个营;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环境,这支部队从上至下充分体现了大无畏的作战精神,也赢得了广大指战员们的尊敬!以下文字素材来源于当年的一营参战者们的口诉,我仍将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写作,由于时隔太久,有些高地编号和作战细节或会有些模糊,在此先向曾参加那场血战的一营勇士们致歉,如果有写的不当的地方,也请大家给以谅解和支持。
如果说每场战争都有一支部队是用来填枪眼堵炮口的话,那么我们营就是这样的一支部队。四月二十八于每支参战部队都是一场真正的恶梦,而我们一营更是这场恶梦的中心,更处在地狱的核心!
作为唯一一支穿插堵援分队,受领作战任务时每个参战官兵都被这充满挑战的名词激起了万千豪情。
我们营的主要任务,是在战斗打响前越过国境线沿46号、47号、48号、76号高地,秘密穿插到越军防御阵地后方的纵深地带;首先攻击76号高地、77号高地一线,并努力打掉越军营基本指挥所,断其首,使其一线部队失去有效指挥;尔后,攻击1072高地,截断越军的退路,阻击越军第二梯队对老山主峰的增援,配合二营、三营形成对老山守敌的围歼态势。
受领作战任务后,我营于四月二十七日向预定待机地域前进,并于四月二十八日二时许穿插至78号高地南侧,我营按序列继续向越军纵深穿插。山路太难走了,长时间的拔涉早已将士兵们的体力消耗殆尽,我的腿就象灌满了铅水,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吃奶的力气,时间于我们太珍贵了,那简直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前窜,顾不得脚下的坑洼蔓藤了,更顾不得四处可能存在的雷场陷坑了,一切都以五时五十六分的炮火急袭时间为准,只要按时插到位就是胜利!
五十四十分,我随二连终于穿插到越军48号高地地区,还没等我们缓口气,我军的炮火急袭就开始了,先是老山主峰方向传来零星的爆炸声,倾刻,来自北方的大批炮弹将整个老山地区植变了火树银花,排山倒海似的爆炸声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身心,我的手不停的颤抖,我的心呢,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已经怦然跃出了胸腔,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火光,硝烟,碎石,残桩,这就是战场!而我,就即将投入战场,投入死亡!炮击仍在继续,连队开始散开战斗队形了,攻击就要开始了,48号高地仍然在炮击中保持中沉寂,这让我们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三连在47号高地的攻击行动已经展开了,刹那间各种轻武器的射击声充斥了整个空宇,而我们面前的48号居然仍如此沉寂安静,我们甚至直起身子开始大步跃进了!越军呢?为什么还是没有子弹迎接我们,一切都象是一场实弹演习,太不正常了!我紧随着丛副连长,他的手一直不停的挥动着,冲锋,前进,我们就在他的身后。枪声终于响起来了,先是一挺轻机枪,紧接着另一挺重机枪也加入了射击的行列,越军的火力组织的捧极了,漫波而至的弹雨几乎涵盖了整个攻击地域,冲在前头的几个兵一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我的手心里全是汗,第一片弹幕打来的时候我就趴倒在地了,到处是子弹的啸叫声,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我不敢抬头,初入战阵的豪情早已被揪心撕肺的惊恐粉碎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我就那么低着头往越军阵地蠕动,不时有子弹打入身边的大地里,更多的惨叫源自身后左右,那是战友们临死前的嚎啸,我爬过的何止是大地,还有最先被打倒的弟兄身边;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山野,他们的身子布满了血孔,这就是我的战友吗,也许上一个小时我们还在一起互相搀扶着摸爬前进呢!都说士兵见不得鲜血,见了血就得疯就得狂,而我呢?我不知道我的第一梭子弹是怎样射击出去的,我只知道丛副连长也被打到了,数枚重机枪子弹将他刚直起来的身子掀翻了个,我就在他的左侧,他的死亡是瞬间即至的,巨大的伤口洞穿了他的前胸和上腹,一个兵连滚带爬的向他扑过来,他一定还想救他,我也想扑过去!越军的子弹却将我死死的控制在原地!我想哭,那个兵还没有接触到副连长的遗体就被一枚近距离爆炸的手榴弹结束了生命,我的大脑简直要被血腥搅沸烧熟了!
48号高地依然屹立在我们面前,突击排的士兵继副连长牺牲后发起了一次次决死的攻击,那么多战友被打死在这片漫坡上,那么多的躯体被撕裂在这片山野中。我都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还真实的危胁着我,连长已经带剩余的班排开始正面仰攻了,我仍然被越军的火力死死地压制在土坎底下,我不敢抬头,也无法抬头,子弹钻入土坎,子弹激起扬尘,还有手榴弹,这些就是我不能动的理由吗?其实我的心里溢满了愧疚,子弹是不认人的,它给士兵的危胁是公平实在的,我被它压制,其他弟兄其他战友们不也一样吗!可我真的非常害怕,因为死亡已经把我一半以上的斗志掏空摧垮了!“起来,继续冲!!!胆小鬼!!!”是谁在踢我!是谁在拎我的脖领!我没有害怕呀,只是敌人的火力太猛了呀!那人没有容我回答,我已经被他用最大的力推出了土坎。离开那道保命的土坎,我就象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姑娘突然被人扔到大街上一样,我感到羞耻!我感到无地自容!那一刻我竟忘了原始意识中的惊恐和害怕;那一刻我竟然被极大的屈辱感激起了尚埋在心底深处的坚勇,一个士兵的坚勇!身边的人一直在大叫着,此时他是冲着身后更多象我一样的仍趴在地上的士兵们,我得冲锋,不就是死亡吗,我已经被推到死亡的最前端了,没有退路,没有余地!
冲锋枪的长点射一下子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是指导员,刚才踢我拉我的是指导员!我的血涌到了脑门上,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我竟是被连队最高政治指挥亲自踢想拎起的胆小鬼!!!“啊!”我一定象一只类人猿,至少我的叫声象;不止一个人在叫,居然还有身后的指导员,他的叫声更令人恐惧,还有别的声音,我没有来的及分辩,一阵劲风夹杂着数不清的碎石烂木劈头盖脑地冲我砸了过来,是炮击!越军的或者是我军的,整个高地整个山野从林几乎是一瞬间被排山倒海的爆炸所笼罩。火光,硝烟:不对看不到火光,因为满世界都是同一种桔红的色彩;看不到硝烟,因为天和地已经不复存在,只有灰色的空潆,只有黑色的浓彩!我被气浪包裹着,被各种爆炸激起的碎屑冲荡着,我压到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个人,他几乎承受了我的所有重力,还没等我转身,他的手已经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我挣不开这双手,猛烈的爆炸就在我的前后左右发生,我看到了不远处的指导员,他仍然半撑着身子,他的手还在不停的挥动,还有他的腿,他一定想站起来,可是他的腿呢?他的左腿不见了,从没见过如此真实的人体分离,可这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我的脸上全是血,那不是我自已的,那一定是指导员或者其他一些什么人的。又一群炮弹狠狠地砸在不远处的高地主峰上,剧烈的冲击波把整座山整个大地都撼动搅松了,身后那股巨大的坚决的拼命的攥着我的力量突然不见了,它不存在了,我被惯性狠狠地摔倒在地,冲锋枪也被甩飞了!我回头,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惨的景象,身后战友的面部被弹片整削平了,象削苹果!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根本无法查证他是谁了,血还有汩汩地流着,他的肢体在遭受巨大摧残后仍然还在抽搐;抖动的手,抖动的脚。我拼命的爬着,拼命的滚着,我想躲避什么,除了无处不在的爆炸肯定还有无处不在的残尸,我不想看到这一切,这一切就是地狱也不复比此残酷的。可无论到哪我见到的摸到的还是这些人世间最为血腥最为恐怖的场影:有的尸体被弹片削去头颅,头断之处在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有的尸体被炸成几截,五脏六腑被高挂在枝头上;有的则干脆化作了无数肉块,或成堆或分散挡着人们妄图逃离的去路;这岂是一句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的…… !
连长牺牲了!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正瞅着卫生员趴跪着为断了腿的指导员缠绑带,那血丝毫不为绑带所控制,依然自顾自的流着/淌着,他会死的!人的血哪能经得起如此流淌啊!我连滚带爬的往他们那儿扑,可是居然被指导员剩下的那条腿狠狠地踹翻了,“你给我继续冲!给我找连长!”他是在说胡话吗?我又扑上去,又被踹倒;再扑再踹;我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军人的命,作为指导员,临死他想的还是那个看上去几乎已不可能成功的作战任务!而我呢,我是士兵,在他的眼里自然没死就还得去完成这个任务!当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与卫生员终于在他最后一次绝望的命令中继续向头顶上的48号高地蠕动了。“连长牺牲了!连长让继续攻击!”通讯员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带来了这个连队土崩瓦解前的最后一个行动命令,我和身边的卫生员几乎要崩溃了,没有了连长,没有了指导员,没有了所有的战场指挥,我们还怎么打!我们还怎么冲!指导员掐着小通讯员的脖子,这可是他一惯喜爱的小家伙呀,他在叫什么!还用他秃树枝似的手不停地捶打着通讯员的背,有哭声!这是通讯员的声音,他在哭,还没容我们回过神来,他就直起了身子,在炮弹缝里直起了身子!真是英雄的行为,他也许想继续冲锋,也许想把滨死的指导员最后的命令传达出去,可一切都被炮弹粉碎了!他的身躯随着青烟被抛上半空随之分解随之四散,象一场雨,和着血夹着肉,洒向这个世界,洒向我们的心里。
呛人的火药味、刺鼻的尸体焦糊味、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相互交织到一起,整个高地上下被一种令人痉挛的窒息感塞满了。
高地上还有枪声,子弹时断续,硝烟里卫生员早已不知去向了,也许牺牲了,也许负伤了,鬼才知道他在哪里,炮击开始明显减弱了,可我依然没有看到那些还活着的人,哪怕是一个并不完整的人,满地都是鲜血;土坎上,石堆中,树枝上、竹林里、草堆里、灌木丛中到处是横飞的血肉和断肢残臂。我被一种深深地孤独紧紧地抓住了心肺,我不敢面对这一切,整整一个连的士兵啊,还有高地上不知数量的越军,这么多人居然都被刚才这阵钢雨铁火完全粉碎完全撕裂了吗?
终于攻上48号高地了,终于登上越军阵地了,我没有等来本应该存在的火力扫射,也没有等来本应该存在的越军残兵。阵地上一片狼籍,没有一处完整的工事更没有一处完整的掩体,甚至连越南人臭名昭著的坑道暗洞也不见,除了敌我双方不同姿势不同完整的尸体和断枪破帽。看来,高地已被我们拿下来了,可是我的战友们呢,我的那些活着的弟兄们呢?我不敢回头,因为身后的大地盖满了不成人形的战友!我也不敢往前看,因为我的前面依然是深不可测厚重如幕的死亡气息。
连队不存在了,其实从双方炮袭一开始,作为成建制的步兵二连已经被完全打散摧垮了,可我们的士兵,依然凭着强烈的战斗欲望,坚定的作战决心,攻下了48号高地!也许剩下的人们已经冲向更高更远更难的1072高地,又或许他们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凹里喘息休整;但不管如何,此时的48号高地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不!确切的说就剩下一个活着的我了。我该去哪里,没人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但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不管走向那里都必须继续战斗!都必须继续冲锋!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因为我还没有被死神真正带走!
47号高地的枪炮声已经完全沉寂了,那里的战斗一定结束了,三连肯定去攻击别的什么高地了;我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在高地上窜来窜去,除了重新找到枪支弹药武装自已外并没有找到一个自已该去冲锋该去战斗的方向。47号没枪声,76号呢,一连自打战斗一开始就没有太大的响动,到现在更是悄无声息。只有1072,只有老山主峰方向还在响着激烈的枪炮声!就往1072冲吧,那地本身就是全营的最终攻击目标,我的耳畔又响起了出发前连长的动员:“如果战斗中我们被打散了,那么就往1072往老山主峰方向冲,一定要坚持战斗直至最后一息!”冲吧,我还没有死,没有死我就还是二连的兵,我就得继续战斗!当我摸索着下到高地反斜面的时候,一片尖锐的啸音划过头顶直直地往1072高地砸了下去,那是越军的炮火,我的眼里满是不久前的火光血影,我知道这是幻觉,更知道经过48号高地的惨烈,我已不折不扣地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军人了!在此时我更渴望投入战阵,并强烈地期待着将子弹射入越军身体的那一时刻!

第二章

死亡是军人的朋友,更是军人的归宿,战争只是一个提供死亡的舞台,经历过战争便是军人生命中的最高升华,走过战场,体味过生死裂变,懦夫也会变金钢的。
四二八的老山是铁与火的老山,是灵与魂的老山!摸下48号高地,一路上尽是烈士的残肢碎块以及各式各样的破烂装备,甚至还有成箱的100迫击炮弹,也不知是我们的还是越军的,目力所及满目苍痍破败不堪。老山主峰方向传来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间或有猛烈的爆炸声传来,天空里塞满了各种炮弹的尖啸声,战斗进程复杂且困难,根本不象战前我所想的那样。
脚下的大地不住地颤抖着,我怕炮更怕地雷,为什么腿上老不得劲,每迈一步都让我喘不上气来,可能是负伤了。不远处又有一个烈士横陈在山亘上,他的胸部叫弹片开了个碗大的口子,鲜血早就流干了,身子底下黑红色的泥土还在闪着润泽的光茫,我不认识他,或许是别的连的,我想爬上山亘,可我怎么也用不上劲呀,我只能躺下息会儿,真想班长,真想连长还有其他弟兄们呀!我已经好一会儿没见着活生生的人了,心底的恐惧再次控制了原本就有些层懦弱的心神: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不会拐到越南去了吧。正自言自语着,沉寂了一会的1072方向再次响起了激烈地枪声,枪声!多么美妙,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有了它就一定会有我的战友我的同志们。爬上山亘,还没等我缓过气来,眼前的景象由如一柄巨锺一下子就把我的所有魂魄都敲裂砸碎了:十来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象一叠包谷堆似的摔在一截山墙四周,有几个光溜溜的身子上只吊了条抹布般的短裤,一定是越军的!被炮伤的遗体无一不是呈现出开放形伤口的,诺大的伤口挂着垂着掖着各种脏器,上头还沾着泡沫状的血迹,太惨了,一切都太惨了,肯定是一枚近距离爆炸的重型炮弹造成的伤害,旁边的弹坑似乎在证明些什么,我一时间摸不透,也跟本没有时间去摸透,我尚在发愣,一种近似铁器磨擦的尖锐啸叫猛的自南方扎了下来,“炮击!强烈的气浪一下子将我掀回山亘底下了,越军的远程炮火!这一块肯定是敌我双方均标定好的炮火覆盖区,还在那自以为是的想着呢,一群,不,是一大群,一大群的炮弹自几个不同方向劈头盖脑地砸了过来,爆炸猛烈极了,我的左腿不知何时插上了竹签,越南人鬼极了,老山被他们整成了一个超大型的陷井,地雷/陷坑/竹签还有不知道的东西,冷热兵器到他们手里跟玩似的,小guai子精极了!我在炮弹缝里挣扎求存,我在死亡堆里狼狈逃生,天知道自个儿还能活多久,只要没炸死就得跑就得钻,生命在此时得以分秒来计算了。
炮声渐息的时候,我已经窜上了山亘顶部,豁然开朗的视野不由的让人心里为之一振,
1072!那个在漫天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大山就是1072吗,我问自已,空间距离使我无法分辩山上的动静,自下而上缓缓蠕动的一定是我们的人!不时有爆炸在他们中间发生,升腾而起的烟火组成了一幅宏伟壮观的战争景象,这就是我的二十岁青春,在此刻我是如此强烈地感受着战斗的激跃嗜血的狂热,我疯了似的往坡底下滚去,我找到他们了!我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尽管还有相当长的距离,但有了目标总归是令人安慰的事情。
又是一具烈士遗体:头部中弹,雪白的脑浆和着鲜血涂了一地,他的手里还拽着一枚开了盖的手榴弹,右手齐根断了。我的心里揪的紧紧的,烈士头前不远处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坑道口,我想绕过去,可是脚底下就是不听指挥,挪到坑道口,黑漆漆的洞子里传来了牛似的喘息声,敌人!我该怎么办!手里滑腻腻的全是汗,我想爬进去,可里头的喘气声越发急促浑浊了,一定有一把二把甚至更多的枪在洞子里等着我,我相信自已一旦露头定会被越南人打成马蜂窝的。手榴弹,洞口位置高,开枪一定要直起身子不现实,还是手榴弹吧,我一气往洞子里投进去三枚,爆炸声沉闷极了,浓烟夹着劲风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再也没有喘息声再也没有哼哼声了,望着仍在吞烟吐雾的洞口,我的鼻子酸酸的,想哭,眼泪涮地流了下来,这是我身平第一次杀人,并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人,都说见了血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可此时的我却缩在泥堆里哭成了一团,这哪象一个战阵中的士兵呀!“同志,”是谁在呼唤我,可这四周分明是一片黑色的死寂呀,也许是幻觉吧,我抽泣着开始向1072高地继续前进;“同志,”这次终于听清楚了,声音来自左侧不远处的乱石堆里,我把枪往胸前顺了顺,“越南人里会中国话的大有人在呀。。。”耳朵里老是响着出发前班长的唠叨,说不定就是个想引我上钩的越南gui子呢。近了,更近了,我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个哀号的人了,我把枪端的更平,准星牢牢地套住了他的脑袋,心里默念着:但愿这小子别作出任何敌对动作,否则一定送他粒“花生米”!终于可以完全看清这个将死的人了,刚一入眼,我的心不住地狂跳起来,他一定是自已人!红红的领章象两团火,碎成布条状的军装仍能分辩出敌我来,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一连的!这小子是一连的,我的脑袋被无可抑制的兴奋烧的迷迷瞪瞪的。“兄弟,搀我一把,我的左腿完了,”“好的好的好的,你怎么摔这儿来了?其他人呢?你可是我半晌撞上的第一个活人!”我扑过去搀他,他的手里还握着光荣弹,拉环就套在小指上,这小子随时准备牺牲了。“我被排副背到这儿来的,排副死了,被越军暗火力点干掉的,呶!那就是我们排副,”他的手指向的正是坑道口倒下的那个烈士,“你们连还剩多少人?我们连全散了,我想上1072!你还能动吧。”说着话,我把他手里的光荣弹下了,那玩意可不是善主,拉弦就炸,不容你反应。“没了,那炮把山都给打着打塌了,除了排副我压根就找不到他们,全乱了!”二连散了,看情况一连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三连,这是怎么了?!整整一个营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敢往下想,再往下脑袋里会被所见所听到的种种惨烈伤亡挤爆抽干的!看来眼前的独腿士兵就是我唯一的伴了,我得背上他,搀着他开不了枪呀。这小子份量够沉的,加上他那身装备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还行吗?要不然你放我下来,等你找到部队再来救我吧。“我听的出话音里的无奈与坚定,可我不能那样做,谁也保不齐在这鬼地方会碰上什么样的情况,要是撞上几个敌人散兵那就大大不妙了,留他一个人下来只有光荣的份啊。“不,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许撇下我,你在咱还能搭个伴,缺一个也不行!”我以比他更坚决更武断的口气拒绝了他看似有理的请求,上路吧,背着一个弟兄至少会让我的心里感到一点温暖吧。
这山太难爬了,眼前的小高地象是忽然长高拔长了,看似在眼前的主峰却怎么也走不完爬不到,我可始感觉到胸闷气喘,两眼一忽儿星星一忽儿黑漆漆一片,我知道这是体力严重透支的结果,我想休息,可是前后左右一阵高过一阵的枪炮声赶的我不得不拚命前进,也许翻过这个高地就能碰到自已的队伍了吧!
主峰真的有人,听动静不象是中国军队,而且人数不止一个人,是越军!!!高地上新一轮的吵吵声终于肯定了我的判断,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并越演越烈了,我们无法后退,现在的位置距高地前沿仅二十来米远,稍有响动一定会惊动敌人的。我俩死死地贴在碎石堆里,我的手因为紧张而青筋必现,顺着准星望上去,越军工事里火光闪烁,揿开盖的掩体还在冒着浓烈地黑烟,一定是刚被炮击过,又或者被我军攻陷过,他们或许和我俩一样都是几只惊枪的兔子受伤的鸟罢了。我该怎么办,是攻击还是就此趴下去直等被发现或者被其他与我们一样的弟兄解救出来;敌人开始向下投弹了,还有一挺轻机枪,子弹划破空气的啸叫声瞬间把我拖入了绝望的深渊,小gui子发现我们了!手里的冲锋枪打出的第一串长点射几乎全飞到天上去了,我太紧张了,我的枪响却并没有引来越军的还击,高地上下响成一片的枪声爆炸声几乎全集中在右侧反斜面上。射击再射击,当二十米开外的残破工事里传来第一声惊叫的时候,越军的几支冲锋枪仿佛如梦初醒似的开始转向朝我们这个方向射击起来,那挺机枪仍然没有加入对我们的火力压制。弹壳洒了一地,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弹夹了,也许是最后一个了,越军的冲锋枪手死死地封锁着眼前的缓冲地带,我冲不上去,更加无法后退,后退就是开阔地,那无疑是送死!这才是真实的战斗,这才是真实的战场,子弹的啸叫声和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天地间早就失去了本应有的色彩,一切都是灰色的,还有血色!那血来自身边的战友,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一枚手榴弹彻底结束了他的痛苦,我的血在上涌,脑袋被心底里搅起的激愤完全刺穿割碎了;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让我孤身一人呢,我宁愿死的是我啊!
高地右侧的枪声逾发激烈了,一定还有别的部队在攻击越军的阵地,我得爬过去,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到了这边的枪声,也许他们也在向我靠拢呢。
冲锋枪,手榴弹,还有火箭筒,我没能爬过短短的五十米距离,其实是自已没有勇气登上死神聚光的舞台罢了。我不知道身子底下的山体是哪个高地,我甚至无法明确分辩东南西北,战斗激烈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又是一阵急促猛烈地爆炸自右侧反斜面传过来,且自下而上响起了爆风骤雨般的机枪声,还有八二无后座力炮沉闷的射击声;还有炮!只能用狂喜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只有加强排编制的部队才配备如此强大的重火力支援呀,如果确有其事,那么在不远的反斜面应该会有至少一个排的兄弟部队在向高地越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英勇攻击,这真他niang的叫人兴奋啊!最后二十米我是怎么滚过来的早就记不清了,只晓得战友们的疯狂攻击完全吸引住了敌人的火力,连最初死死盯着我们的冲锋枪手也忘记了尚在蠕动的我了,也许因为一连弟兄的牺牲彻底麻痹了越军的神精吧。这是一个机会,枪口跳动的火耀很容易就能扰乱人的视觉感观,我已经能看到山腰上我军的攻击队形了,确实有一门八二无后坐力炮,还有一挺机枪,炮的加入给眼前这支不到三十人的小队伍注入了强大的攻击动力,他们的队形有点散,明显指挥不协调的样子,不时有兵窜出散兵线直着往上仰攻而去;鲜血,仆倒,死亡,一切都在眼前不断上演和重复。头顶前不远处就是越军的战壕,正对我的这一截已经没有越军存在了,那帮玩命的兄弟几乎是在为我一个人创造奇迹!我是一个军人,虽然不是一个军事家,但至少还知道什么叫做机不可失,更何况还是一个幸运的士兵。
我想停下来喘口气再翻入越军战壕,但不远处越来越猛烈起来的爆炸声摧促我必需马上可始行动,时间就是生命,一颗手榴弹百多枚弹片,一颗炮弹上千枚弹片,要是炸到点炸到位一盖可是一个班一个排啊!
太近了!我的手都已经搭上编织袋了,我的脚已经跨入战壕了,没有扑面而来的子弹也没有惊恐万分的尖叫,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除了高地右翼依然激烈非常的枪炮声。战壕底部躺着三具小个子越军残尸,有一具脑袋没了,还有两具则是枪伤,命中的都是头部,有一个整张脸叫子弹掀开翻花了,说不出的恶心,我实在无形容当时的感受,说白一点,连心肝肺都挤成团往嗓子眼里钻了,这可恶的战争!还是战争,没有结束的战争注定军人必须承受一次比一次更大的打击。“越军!”这就是我们的敌人,破烂不堪的军装罩在单薄的身子上就象虾套蟹壳一样,他们一定快疯了,手里的枪都翘到天上去了还在拼命射击着,那个拿手枪的一定是他们的头,他的枪不对着高地下狼虎般地攻击者,却戳着自个机枪手的脊梁骨,真不敢相信呀!也许打死他,这帮家伙就会一哄而散的。我顺了顺枪口,我想打死他!可我的手抖的历害,我知道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去结束一个生命,尽管是敌人。
枪响!人倒!血溅!我很困惑,是我手里的枪在响吗,可我的全身细胞都没感觉到射击带来的震颤呀。越军阵地象捅翻了天的马蜂窝,不少人开始转身射击了,他们的背后还有人吗?我的枪终于响了,出膛的子弹象一串流星,离我最近的一个越军象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我能看见他圆睁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并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姿势载倒在战壕里,他的死引起了更大的骚动。我不敢停止射击,已经有几个越军开始向我扑过来了,弹夹里的子弹一定不多了,我不敢往下想,我是多么地渴望山腰上的兄弟们能马上冲上来啊!数不清的子弹尖叫着扎入前后左右的山地里,激起的尘土象起了一层灰雾一样。“轰!”手榴弹!一枚,两枚,三枚,火光/弹片/浓烟一下子笼罩了尚还挤在战壕里的越军,到处都是惊叫声和垂死的哀号声,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背后的压力,往我这边摸索过来的越军又退回到战壕里去了。我没子弹了,被打死的越军就躺在前边十米处,他的身上有子弹,可他的身后就是越军的射击掩体,我被来自前方的枪弹压的死死的,根本无法冲出去!我能感受到由心而生的悲凉,因为那挺越军机枪在经过几分钟的沉寂后重又恢复了生气,还在艰难仰攻的弟兄们肯定要比我对它的重现更有感触,我真的非常痛苦,也许因为我的无能,山坡上已经又多了几具死难的战友兄弟了!可没有子弹,手里的冲锋枪连烧火棍都不如,我真象一个小丑,我不停的扒着身下的浮土,我知道底下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可我还是不停地扒,也许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愧疚和恐慌吧。
我没有手表,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当越军阵地上再次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以及敌人绝望的号叫声时,仿佛以经整整过去了一个世纪。已经没有子弹敲击我的四周了,我以一种近似荒诞的心境爬出了隐身的土包,眼前的一切太可怖了:十数具越军残尸陈积在战壕周边,还有几具烈士的遗体与之纠缠在一起,高地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远处山谷间还有几个人在狼奔兔逐,那一定是越军残兵。我们的人呢?我真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我象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一次次寻找,一次次喜跃,却又一次次失望加痛苦。我只能看到战友的遗体,只能摸到那一颗颗失去生命的心脏散发着的寒气。天早就大亮了,也许已经快中午了,我真的要绝望了,近在咫尺的部队却象人间蒸发似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在尸堆里,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整个战区依然枪炮连天,左近的山岭正被不知来自何方的炮火实施着密集覆盖,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整个空气都给搅混捣着了。我知道应该继续前进,因为我还没有死,因为我的战友们还在沥血涂志,因为我的连长还有我的指导员还有那个不名知的一连弟兄。
这次我拾足了弹药,光手榴弹就捡了十六个,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寸可以插足的地方了。稍平复心情,我可始寻找我的最终目的地,1072高地;其实不用寻找,身后正被炮火打成一锅粥似的大山就是它了。翻过高地,穿过山脊,我已经闯到1072的山腰了,满目都是大小相连的炮弹坑,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武器装备,还有尸体,这儿的战斗一定残酷极了,空气里凝结着硝烟味,还有血腥味;我看不到我们的人,枪声还在遥远的山顶上回荡着。我开始爬行,枪口始终冲着头前,我得为任何不期而遇的情况作好准备。终于听到人声了,是中国话!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是中国话!还有浓重的乡土味!我想大声呼唤,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就那么一直爬着,向着声音飘来的地方。又有一颗分不清口径的炮弹砸在头前不远处,翻滚的浓烟夹着火焰弹片低吼着漫了过来,我已经不为所动了,我知道那是因为长时间置身炮火下的原因,麻木!从心里到躯体对枪声炮声还有惨叫声的麻木,此时的我已经是一块岩石是一块熟铁硬钢了。当我的手被另一支更加有力的手紧紧握住的时候,我的心才似被倒进上千度高温的熔岩彻底熔化烂穿了,有人叫我同志,有人为我查看早已结成血疤的伤口,还有人为我下装备,我的泪腺被某种情愫强烈的穿刺着,眼泪流成了小河,淌在脸上流进心里。终于结束了恐怖惊惧的寻找,虽然面对着的仍然是随时的死亡,但必竟有了战友有了部队有了依靠啊!

第三章

身边全是伤员!断手的,断腿的,破肚子的,破脑袋的,血糊糊的一片,红色的脸,红色的军装,红色的绷带;我知道今天一役于我们团队甚至于我们师都是极其艰苦极其惨烈的,伤员里除了三营/二营的,还有我们一营的,营部小徐就在其中:一营散了,干部们伤亡过半,更别提战士了。二营的伤亡也很大,差不多过半数了,老山主峰还在挣夺中。1072高地仍然撑握在越军手里,听小徐讲,我们营有不少同志参在兄弟部队里一同攻击1072,他就是和三连的几个兵一起攻上来的。我想打听我们连的情况,可那是徒劳的,别说是他,也许就连营长也搞不清现在部队的情况了,更何况我们现在连营干们的踪影都找不到了。我军的支援炮火不断敲击着1072高地主峰,高地上部整个覆盖在硝烟迷雾中,我睁大了眼睛搜索着厚重的烟障,试图找到一点攻击的概况,可惜,除了灰色还是灰色,硝烟象一堵墙,隔开了人世间的真实与战争中的残酷。高地主峰一直响着枪声,一定还有我们的人!伤员队伍还在增加,不时有人从烟幕中爬出来,出来的没有一个好人,不止一个的伤员就牺牲在爬行的过程当中。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我知道应该继续战斗,我的伤并不重,呆在这儿只能让我更强烈地感受屈辱和愧疚!我是爬着出去的,我不敢直起身子,不管我的形象是不是特怕死的那种,但当时的心境真的是不愿在攻上主峰前光荣掉的。小徐也跟着我爬了出来,他伤的是腹部,也许伤不重,至少他是这样说的,他还没有枪,我试图叫他去找一枝,但这小子捏了两颗手榴弹就跟上来了;还有三个人,我都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目了。我们一直不停地爬着,一个跟着一个,炮弹就在前后左右爆炸,我的呼吸道里挤满了火药味,直达肺部,这让人有点受不了,心肺里象扔了颗烟幕弹,真烧坏了!
五个人,我们象五条壁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背着士兵的荣誉往杀场里爬去;过
了三根烟的工夫,也许是这么个时间吧,当我一头钻进硝烟里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猛烈地凌空地爆炸声,“空爆弹!”我的心里直打鼓,我见识过这玩意:敏感引信,空中爆炸,杀伤力极强,我连步谈机员就是让这玩意炸成了筛子。身后传来惨叫声,还没等我回头,一截大腿就砸在了我的面前,它是谁的,雪白的骨渣还有闪着莹光的肉筋,套着大号解放鞋的脚面甚至还在抽动着;我掉头往回扑,才知道那颗空爆弹一气伤了三个人,包括小徐在内,他与另外一个兵当场就不行了,后背叫弹片掀烂了;伤的那个胸部被贯穿左胳膊只连着点肉皮,全身上下都在冒血泡,根本无法分清哪是伤口;那腿不是他们的,而是一个从旁经过的弟兄的,他的遗体被气浪掀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山坡下。一大滩血!三个人的血淌在了一块,我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急救包只有一个,缠了胸部没法绑胳膊,真急死人了!
我的身边一直有人在放枪,一忽儿点射,一忽儿连发,弹壳敲着我的钢盔“叮噹”直响,一定是那个跟我们爬上来的小个子,我想骂他,怀里的伤员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我只能抱着他等待死神的到来吗!这是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我们会经历这比地狱更残酷的生活呢!仅仅是因为军人的称号吗?可我们不想打仗,是那帮越南小子硬逼着我们上战场,真他ma的!我要将怒火彻底爆发出来,我要复仇,为怀里的兄弟,为死去的兄弟,也为自已!
终于死去了,当最后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怀里的战友竟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让我更加困惑了:死亡是如此的真实残酷,而即将走进死亡的他为什么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微笑呢?是想到了某件可以令他愉跃终生的事吗?或许仅仅是因为感受到了苦难的最终解脱吧。我的身上全是血,有他的也有小徐的还有另外一位不知姓名不知部别的战友的,他们的血液温热着我的躯体还有我的灵魂,沐浴在他们的高尚里我仿佛觉得自已也变的干净变的纯洁了,我是第一次如此肯定地相信自已的思想,并坚定地渴望着投入血战,拥抱死亡!因为我知道,我和他们一样,正置身于卫国战争的伟大进程里,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度的复兴史中不可缺少的基石,他们的死是光荣的,是无上的,是伟大的!而我,无论生死都以经随着他们的英魂永远被铭刻于属于这场战争的纪念碑中了!这是多么令人骄傲令人自豪啊。
从转身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不再回头了,要么死去要么前进,一切为了祖国!一切为了人民!如果时光能极速前进的话,哪怕只是跳跃到九十年代,也许这种口号只会给人以百分之一千的虚假感觉,但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下,我和我的战友们真的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去舍生忘死,去奋勇拼杀的!
进攻,顶着枪弹炮火,扛着死去战友的灵魂,我们疯狂急了,小个子的叫声绝对的男高音,和着他的狂叫,我们竟然冲上了1072的前沿阵地,越军的火力依然猛烈,我们就隔着一道胸墙对射,手榴弹就象廉价的土豆,砸过来砸过去,满耳朵全是爆炸声,满眼全是弹光火影。打光了子弹,拼完了手榴弹,我们仍然对射,只是扔出去的变成了石头岩块,越军的子弹打中了我,先是右手,接着是脑袋,小鬼子太不干脆了!全是擦擦弹,伤不了骨头断不了筋。我们没想过能活着下去,仗打到这个价上,已经不是生死的问题了,石头岩块砸死人就好比绿豆砸苍蝇太难了。小个子的眼血红血红的,他不看我,也不看越军,只瞪着灰蒙蒙的天干嚎,他要疯了,我也一样,我想爬上胸墙,我想扑到越军堆里去,我想被无数的子弹同时击中打死!为了祖国啊!为了人民啊!为了死去的战友啊!还没等我拖着身子爬上胸墙,越军扔过来的炸药包“呲呲”响着掉到了我们中间,我在发愣,明显迟钝的大脑对眼前冒着青烟的家伙尚未反应过来;小个子扑了过来,是炸药!我的反应一定是在倒地的瞬间恢复的,人没落地,火光,浓烟,巨响,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一切又都是那么自然,我能看到四分五裂的小个子,还能感觉到自已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扬,这一切都结束了,作为士兵我终于战斗到了最后一息,为了骄傲和自豪,死去并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了。眩晕来的很快,以至于在疼痛尚未到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我象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蓝天/白云/太阳/月亮还有家乡的小桥/还有门前的石碾子///回家的路真远啊。
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陆军医院整洁漂亮的病房里了,我的左手没了,齐根据掉的,医手说不据就得烂心烂肺烂小命了。从此我以大踏步的速度进入残疾人的行列,我是从医院直接复员回家的,战争于我只有一天的时间,但这一天却改变了我的一生。四二八在绝大多数人的生命里都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对于我们这些大难不死的人来说,四二八不仅仅是以分秒时间构成的普通一天,它是我们生命里最浓彩最深刻最痛苦的一天,我们因为它而骄傲更因为它而痛苦,但于生者来说,骄傲是暂时的,而痛苦却终将陪伴我们走完一生。
十九年过去了,十九年后的今天,我真的非常感谢那位舍生相救的小个子战友,他的躯体也许再也找不到了,但我的生命中已经将他并将所有在四二八那天英勇牺牲的兄弟们永远镌刻下来了,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我活在他们的光荣业绩里,他们则永生在我的精神世界中!

中集第二部分第一章

写这一章,是我动笔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次,我不知道该怎样起头,因为无论怎样的词句都无法概况文章的主人公们,他们是老山战事中最为普通的一群人,但却又是整个老山战事中最为关键的一群人。
就从前线流行的一句歇后语开始说起吧。
“一线拼死拼活,二线累死累活。”在前线一线和二线的差别就是一种担负任务的差别,一线战斗部队,二线军工部队,对外可以统称参战部队,对内可得泾渭分明;虽然称呼不同,但二者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军工弟兄们的累死累活,那么也就没有一线部队的辉煌战绩了。
自打穿上军装的那一天起,我就梦想着当英雄当将军,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我有幸真的赶上一场战争的时候,却因为兵种的差异沦为了凄凉的“二线兵”。我连是团属高射机枪连,“有着步兵中除炮以外最为强劲的火力,但那是对空的,打老山,见不着小鬼子的飞机不是白干吗,再者,真有飞机,还有我们强大的高射炮群呀!”连干们的动员作的好,一句话把个高射连说成了白干连,既然开到了战区,总不能让我们一连人闲着吧?不少弟兄在哪瞎想,都说会把我们配属给某营某突击队参加攻击,又说团首长们格外开恩将把我们下放到某某仓库搬弹药去,总之众说纷纭,把人的心都给搅得乱哄哄的。
随着军马一匹匹的牵到连里,随着连干们一次次屁颠颠的进出营部团部,任务终于下来了,一句命令决定了我们最终的身份:军工!这对于我们是一个全新的词眼,品着落地九分力的字儿,我与绝大多数的战友咂巴出来属于它的别一种更合乎词意的解释:苦力!真是三生有幸啊,成了穿军装的“苦力”,那脑筋真的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可命令必竟是真实可信的,我明白,从此以后我的英雄梦将在日复一日的体力劳作中等待被某个时刻大浪淘沙似的挖掘出来了。
临战训练即将结束,我连的任务更加明确了;按照作战部署,我连将担负一营进攻方向的前送后运工作:弹药,补给,伤员,烈士,一切与战争有关的东西都得靠我们的肩膀还有四条马腿去送去运。连里开始制定作战计划,别的连队也在作计划,人家计算着多少多少战果,而我们则策划着多少多少人力去完成多少多少运送任务。那些个日子,满眼睛全是立功计划,满耳朵尽是豪言壮语,我看综合各连队的歼敌决心,都快把越南人杀光消灭完了。我们也有立功决心,也有豪言壮语,只不过我们讲的是决心一次背多少弹药,一次抬多少伤员罢了。战前定的协调计划:各一线连的伤员烈士由自已连队组织后勤人员从高地上抢运下来,再由我们军工从营救护点转运至团救护点,弹药则全程接受,必须保证一线需求。我们就是骆驼,死也得死在老山路上!穿着这身军装,就必须得为这身军装做你任何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事。我给自已的日记本里记上以上二句话,说不上自勉,倒颇有些无奈的意味。但我始终坚信,无任什么样的任务,做为军人我都会不折不扣的完成它并完成好的。
四月二十六日,攻击部队开始向预定地点集结,战区雾重,我们连夜急进,连里马多,真正的人仰马翻啊,我的视力不好,摔了多少跤数都不数不清楚了。我的马不听话,老失蹄,马背上驼的八五炮老是甩着我的背包,真想抽它,别人都说搞后勤的军马是兄弟,可我就不这样想,老子是机枪兵,谁情愿干这个呀!你们说我落后也好,说我消极也好,可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啊。
二十七日白天休整,步兵连入夜继续向攻击出发地运动,我们则跟随一营序列向前开进。严格执行战场经律,一路上不准讲话/不准吸烟,大家伙都在闷着头赶路,我能听到他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自已的,真累啊,这腿不象是自已的了,老山日夜温差大,越晚越冷,那寒气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嗖嗖”地往人怀里钻,我的牙齿老打架,一身鸡皮疙瘩,冷透了,还有汗,那玩意糊在身上象冰一样,衣服捂的再紧也不顶事了,这个时候要是有瓶烈酒就好了!那晚上是我有生以最为艰苦的一次行军,耗干了体力,拼完了精力,山在脚下以不再有路甚至连草径也没有了,到最后,两眼总冒金星,我想我是要完了,我已感到仅剩的一点点热力正一点点被抽干拔空了。我的战友们一定也和我一样,这就是我们的命啊!后来还真听说某步兵连当晚就硬是累死了一个兵,唉,那山,那路,那个赶路劲啊。
半夜到达第一补结点,步兵们继续赶路,我与连里弟兄摊坐了一地,我们没有力气向他们告别,夜深天黑,也根本无法分清匆匆而过的人们是怎样的面目,他们中有我们的老乡也有我们的朋友,我的心里沉重极了:一路上从交趾城到三转弯一带的公路两边,以及山上田埂里,能构筑炮阵地的地方都挨满了各种口径的火炮,高昂的炮口,低沉的口令声,泛光的炮弹,还有士兵们冷硬的钢盔,一次次把我们的血撩拔的滚烫滚烫的,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战争,随时随地的死亡把军人推到了时代的最高点,我们就将去浴血奋战,就将去为国捐躯,我远方的亲人们啊,此时此刻你们又在做什么呢,是否会记起遥远的南国丛林里还有我正在经历战火,正在迎接死亡呢?不远处黑黪黪的老山轮廓依然沉浸在静寂中,我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在那儿,在那宠伟的山系上将盛开千万朵耀眼的光华,那将是人世间最美丽最具威慑的光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还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搜肠括肚啊,满脑子把能想到的豪言壮语全过了个遍,就让血液被自已被大战前的阴郁气氛一次次地烧热煮沸,我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积累勇气,更为可能的死亡安抚自已。
凌晨,小王送我一截咸菜,就着干粮凉水,两个人可劲造了一回,排里发话:准备好,听音乐!
到五点五十,五点五十不得了,什么叫万炮齐鸣!你的耳朵里你的心里你的所有感观能感受到的除了炮声还是炮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没有人不吹呼的,没有人不跳跃的,空间距离使我们无法体会前沿步兵们的情感冲击,但壮怀激烈一定是感同身受的,有人哭,而且不止一人哭,我也哭,分不清眼泪是甜是咸,连长的眼里也有泪水,我和小王抱着哭着闹着,这是第一次真真正地把战前的“苦力”心结抛到了九霄云外。
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老山上下满是枪炮声,攻击部队打得英勇极了也艰苦极了,通播电台里不时传来战果通报,同时也不断传来伤亡消息。攻击展开七分钟,662。6被119团拿下来了,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弟兄们摩拳擦掌,请战啊!兄弟部队都把大红花军功章争到手了,我们也不能闲着啊!牢骚又来了:苦力部队真能干,看着放炮当过年!这句话谁讲谁唠叨的早就忘了,但那时一呼儿就成了全连通用的顺口溜,喊的山响。
天大亮了,战斗仍然没有结束,老山主峰争夺的非常激烈,已经几易其手了,看来五连的伤亡一定不轻啊;还有一营,自打1072方向枪炮响,该营通讯就一直混乱不堪,炮火都把他们的穿插地域打开锅了,我们的心一直悬着,那可是我们的负责方向啊;还有一一九团,他们在634高地以及146高地地区遭到了越军拼死反抗,战斗打的并不顺手。
上午,连里再次部属任务,并规定上山时,人背25公斤,马驮55公斤,下山时,伤员人抬,烈士马驮。接近中午,按照上级指示,我连向一营救护点靠拢,抢运伤员烈士,我与二个兵受命打前站。命令是口述的,没等话音落下,我就窜出了营地,那真是跑啊,三个人六条腿,“吭哧,吭哧”谁都想跑快点,心里没别的,就想早点见到我们的英雄们!
一营救护点离战场近,枪炮声依然激烈,不时有炮弹落在附近,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炮弹爆炸,浓密的黑烟,桔红色的光柱,还有天女散花似的飞石泥屑;人还发愣呢,我被路过的一营军医踹了个嘴啃泥,临了还挨了顿臭骂,内容无非是:不要命啦!找死啊!有病了!我没脾气,一是因为人家是军官,二是因为他确是为我好。挨了炮,弟兄几个学精了,一路小跑加匍伏,人没进救护点,迎来的还是骂,骂人的也是官,四个兜,瞅年纪,还是个不小的官,他的骂更绝:“gui儿子的,哪个连的!王ba也没你们这么熊!”哥几个还是没脾气,原因吗第一同上,第二则是刚才的niao样确实太丢咱解放军的脸,电影电视里不都是顶着子弹冒着炮火奋勇前进的吗。
进救护点先自报家门,表明身份,那时军工这词眼还不流行,同样的词到人家嘴里成了收容队了,收容队就收容队吧,来了就得干活,本份不能忘呀。连里大队随后就到,可救护点里已经有成堆的伤员和烈士遗体等待下运了,一营的官们全红着眼,有哭的,我就见到一个,抱着头哭成了球,伤员们更是惨不忍睹:血糊糊的一片,分不清个,全是简单的包扎止血,记得里头有个肚子开花的,绷带缠的鼓鼓的,已经快不行了还在那嚷着喊打喊杀。心里真的害怕的要死,这也是我第一次见那么惨的,心跳快极了!我背一个腿部负伤的伤号,刘黑子扛一个排长,那人头部负伤,满嘴胡话,整个脸已经肿起来了,留下联络连队的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出了救护点,我们俩一路小跑,说来也怪,炮弹依然不时落在近处,但再也没有卧倒过一次,心里想的就是怎样快点把伤员送到团救护中心去。路上碰到连里的同志,他们也是一路小跑,一看我们这架势,不说话立马撒开丫子狂奔起来,这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啊。唉,那个年代,那个人啊。
背上的伤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的腿可能断了,绷带早让渗出来的血水染红粘透了;刘黑子背上的情况更糟糕,一上路就开始吐,已经吐了他一脖子了,这小子的脑袋还得顶着伤员的脑袋,怕他晃荡啊。二个小时送到团救护中心,我们不敢停留,只要了口水就上路了,我知道此刻的山路上早已爬满了接送伤员的队伍了。
一路上碰到连里不少弟兄,全是送伤员的,抬的,背的,使担架拖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每个人的脸上挂满了汗水,身上涂满了血迹,我跑的更快了,我想我是真的已经完全投入到“苦力”的角色当中去了。
再上救护点,一营陆续下来的伤员和烈士已经塞满了整个地界,一个军护拿着笔挨个分配:点到的先送,我的眼里全是泪,救护点一头已经摆了好几溜烈士遗体,他们只能继续等待,死者得为生者让路!我真想嚎出声来,可也真急的连嚎的劲都没有了,进了救护点背上一个伤的就得跑,下山的跑还长呀。连里的军马上都驮着烈士遗体,人马连轴转,一天下来,活人也没剩下几个好的了,那天一天我们抢运下来一百多伤员烈士;连里不少人都累垮了,我的腿肚子也直打转,一挨地就起不来了,象是灌了几十斤铁沙,可心里还是挺乐的,这就是打仗,不放一枪倒是救了不少人,回去不也有得吹了吗?
二十八日下午,二营才将老山主峰彻底拿下来,一营方向的1072高地直至晚上仍然掌握在敌人手里,119团那边的战斗也没有完全结束。晚上碰到二营的老乡兵,他告诉我,他们营伤亡严重,特别是五连,也就是现在的老山主攻连,副连长张大权也牺牲了;他还说,一营的伤亡更为惨重,都过半数了,干部死伤的多,其中还有营干,部队已经失去建制,都成散兵游勇各自为战了。入夜,连里在营地四周放了双哨,要求人不离枪,马不离鞍,防止越军偷袭。我的雨衣行军时丢掉了,班长要让我,我没好意思要,山里雾气重,小半夜衣服就湿透了,我蜷缩在泥地里抱的再紧还是冷,上下牙不听使唤,怀里的枪象个冰坨坨,冻的慌。
二十九日晨,1072高地以及634高地地区的战斗还在继续,连里组织两个排前运弹药,我还与刘黑子搭伙,马背上驮着炮弹,两人背上还扛着四箱手榴弹;路上碰到后运烈士遗体的民兵分队,他们与我们一样的装束,只是没有领花肩章而已。从山脚到一线阵地来回要五个小时,我们从一早开始来回跑了两趟,拉上去六箱炮弹,四箱手榴弹,两箱机枪子弹;我们排背回来六名伤员三具烈士遗体。途中遇敌炮火袭击一次,弹着点偏远,未造成伤亡,排里一匹军马闪了前蹄,提前退出战斗了。下午四时,1072高地战斗才宣告结束,由120团组织兵力收复下来。当晚我连休整。
三十日,我团各营因伤亡严重被转入二线休整,我连继续抢运各营伤员烈士。听说南榔已经屯集了不少烈士遗体等待民兵转运了,一线各临时救护点仍然有部分伤员尚未抢运下来。下午,连里组织突击队,对我团各救护点实施突击抢运,基本上将所有伤员与烈士遗体抢运下一线了。
五月,老山战事进入胶着状态,越军零星反扑不时发生,前沿步兵伤亡不断,后勤供应压力重极了。那些个日子,我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没吃过一顿正儿八劲的饭,冷水就压缩饼干,雨衣裹泥巴,我们在艰苦里寻找心中的英雄梦。
都说军人好打枪,我也喜欢,战争给了士兵们一次绝好的枪会,而我,却一枪未放,我没见过活着的越军,我的资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步兵连的弟兄们吹,吹那漫天的弹火,吹那遍野的敌人和残缺不全的死尸;真的神往极了,一直在心里念叨,哪怕是死让我亲眼看一看越军,让我亲手杀一个越军我也认啊。
日复一日的劳作彻底把我们搞麻木了,二箱炮弹和三箱炮弹的分别仅仅是一种质量上的差异,人们的疲劳神精只在短暂的休息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我晕倒过多次,路上没碰到过,全是一挨休息时发生的,连里最高纪录一次倒了六个,有摔出血的,也有摔肿脸的,倒下接着睡,血流了一地也不醒,这才是一个军工的命,我的命。
老山上的路不叫路,我们是军工还是工程兵,好些高地哨味不通路,我们就开路,一次上去除了带弹药给养,还带构工材料,泥里滚土里爬,一趟下来全没人样了。有次下阵地遇见一老乡,还没等开口,人家远远地就开始尖叫起来,并连滚带爬往回窜,我心里犯激泠,后头有特工吗?四处看了没动静,还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个的形象问题,也不能怪老乡,是人都不应该这样的:够齐肩的长发全是汗渍血渍凝结的坨坨,脸上黑一块青一块,胡子拉渣,还有身上,统共两块布片,还全是洞,露肉的地方也不干静,溃烂早已统一全身连块台湾岛也没剩下了,历害的地方还在泛黄水,有浓,捂着痒,掀开更痒;这样的形象往老百姓面前一戳正常的人都会跑的。就这,我们还自以为是的到处眩耀,别说,还真有理解的,大官就理解:某次,某州某县领导上前线慰问,冷不丁就被领到我们那儿了,干部们喊口令,全连老少爷们齐少阵,有想穿衣服的,干部制止:我们拼死拼活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地方上的人民吗?也让这些地方官们感动感动,知道我们是咋为他们的作战的。场面感人,当时没觉的,现在回想起来确实酸,叫每个人叫每颗心为之颤抖为之落泪:空地上一片狼籍,不是物件,而是人,狼籍的人,象一群叫花子,只有头上钢盔缀的五角星还是那么亮那么红,那次慰问成了一成哭会,地方领导们挨个拥抱我们,听说连里还有他们地方上的兵,他们一定要见,后来知道那个兵上阵地了,领导们仍然不依不休的要等待他回来,我们也感动,战区人心直,战区里的兵心更直,你给他们一点好,他们准保还你满腔的热情。就着地方干部们的眼泪,我们拿出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当招待他们,唉,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军民鱼水情的含意。
一九八四年,老山战事激烈,部队伤亡大,军工也不例外,我们连头一个牺牲的就在五月份,记得他是陕西人,好象是陕南的,这小子个大体壮,当过八二无炮手,战时调到我们连的。战区多雾,睛天实属难得,但睛天也是最危险的,对于敌我双方来说射击视界清楚更是打击对方有生力量的好时机;那天就是一个大睛天,我们班为老山主峰前运弹药,他与我在一个组,我这人嘴不利索,不好讲话,这小子话多,一路上尽听他吹,不过也怪,听着他吹人也觉的舒坦,漫漫山路真觉不出有多长来,我还记得他曾告诉我们,参军前在老家处了一个对象,姑娘人美心更美,人家出征加吹灯,可这位知道对象要上战场却赖站要结婚,我们都说他命好,摊着个俏喜凤,他也说,打完仗回去就办事,还说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去,可劲喝酒,可劲吃肉,想着就馋啊。过百米封烦线时,他与我前后个,那地距主峰不到二两路程,过了就较安全了,前面通过都没事,剩我俩,他愣是从我肩上抢过去一箱手榴弹,我不干,他就踢我:我个壮,扛着不碍事,你小子体弱,多背一箱跑得慢,别被炮弹追上就好。这句话让我终生感念,冲过封锁线,还没等我回头,后边就响炮了,他惨叫了一声,就一声,炮弹长眼似的砸碎了他的身子,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那句话。我们几个往回扑,班长拦着不让动,越军的高机火力转眼就封锁了来路,那土尘被子弹掀起人高, 还有小炮,咚咚咚,敲击着地面,也撕裂着我们的心脏。 我哭了一路,下撤时,我们只捡回来一堆肉块,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个子领着他那俏喜凤来看我们了,还请我们可劲地喝酒,可劲地吃肉!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死了人的连队很难不再死人的。过五月,我连伤亡人数直线上升,缓过劲来的越军拼命封锁我军的后勤供应路线,哪天上路,军工都有伤亡,没办法,死也得上啊,不上,前沿步兵就得死,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明知道要伤亡而为之。
我伤在雷上,那颗雷一次伤了三个人,路还是原先的路,我们不知道踩了多少遍,可就在那条路上我触雷了,触雷的时候是早上,八个人往前观送给养,我走中间,路上安静极了,少有的安静,我的心里意识到有问题的时候已经踏上雷了,脚底下感觉踩了个空,先看到烟,就从脚板上升起,接着是爆炸,气浪把我推向了路旁的草丛,人失去重心,脑袋还清楚,就想着这下子完了,光荣定了!两腿全是血,痛疼来的慢,我想爬起来,可腿使不上劲,弟兄们拥上来抱着我,摇我,叫我,我也喊,没喊痛,光喊:我没事!我没事!有人掐着我的腿,隔一会,大该也就几秒钟吧,疼感上来了,一阵阵揪心撕肺,我开始说胡话,两手不停的捶打战友的背,边上一片吵吵声,我的头晕乎乎的,一直象在云里飘着,有人抬我,我能感觉到鲜血一点点的流出体外。
从阵地到救护所再到野战医院,我的神智一直时清醒时模糊,医生们围着我忙这忙那,我就想着我的腿,不停地问人家,后来有个护士告诉我,腿没事,就骨折,我不知道她这是实话,我以为是在哄我,我哭,我喊:我不想没腿,我不想变瘸子啊!护送我来的战友一直抱着我的上身,我一定挣扎的很历害,那个护士后来抱着我的头,用她的胸口用她的脸庞,我能听到她的哭声,她哭我就不哭,我还安慰她,再接着就是昏迷。
那颗雷断送了我的士兵生涯,也是那颗雷给我带来了一个三等功,腿确实保住了,只是里头都了三颗钢钉。我也是从医院直接复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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