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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老山之旅：怀念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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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6 18: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watermark] 怀念老山
一九八五年十月，我参军入伍。一个月后随部队开赴云南文山，在一个叫坪坝的地方驻扎下来，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临战训练。三个月后，我从一个孩提时玩过玩具枪的新兵变成一个能作战的士兵，如在平时掌握这些技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战争是可以造就很多东西和奇迹。不久我们接防进入阵地，我部的主要战场是那个时期很有名气的老山。那一年我十八岁。
一年半后，我活了下来，然后随部队回内地原驻地。在今天，很多人已经淡忘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与邻国还有那么一场打了十年的战争，十八个月的时光，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掬水，却如重生般的铸进了我的生命。那片红土，那山，那水，那与之秀美极不和协的硝烟，血火的场景，刻进了我的灵魂，注定要我终生为之魂牵梦萦。十八岁，是一个爱做梦的年纪，可当一个几秒钟前还和你说话的战友，在你一转脸的功夫倒在了你的身旁，生命在瞬间变成了永恒。你所有的梦也就不是梦了。时光如流水一般地过去，永远不变的是那年轻的记忆。
重回老山，看望一下那些化作红土的战友，看一看当年的弹坑是否还在，在那时站哨的地方再坐一坐，这种愿望强烈地时常萦绕与心头。常使我郁焖不堪，今年春节，经夫人同意，终得以成行。二月十四日，我带着女儿及她的舅舅和妻妹一家一行六人，驾车从西北的兰州出发，过四川，经贵州，十七日晚抵达昆明，行程二千多公里。家人们是第一次乘车走这么远的路程，我们一路观赏着沿途的风景，品尝了各地的风味，孩子们认识了白龙江，；金沙江；澜沧江，不时为那如画般的风景雀跃欢呼和陶醉。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般的飞驰,崎岖山路浓雾中犹如神仙般腾云驾雾的行进,异常艰险,着实让他们长了不少见识.直叫下次还要再来。而我的心早已飞向了老山,每天十几个小时驱车赶路,竟不使我感到疲倦,每到一个住地,家人们东倒西歪的很快入睡,我却毫无睡意,思绪在地图上飞驰,二十年前模糊零乱的记忆又进行了一次碎片整理。
到昆明了,节日的夜晚灯火辉煌,礼花绽放，我仿佛又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原本决定住在昆明,我兴奋的有点高了，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连夜赶往开远,行至石林已近午,在家人强烈抗议下住了下来并与朱孝敏取了联系。在饭馆吃饭时,见有店主为客人备用的水烟筒,已不吸烟多年的我,操起烟筒，在家人的笑声中给他们示范表演了一把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就叫醒大家赶路,我知道今天能到麻栗坡,难掩兴奋之情,一路告诉他们我当年摩托化开进时所经的地名,沿途所受到民众的欢迎和我们当时的心情，车轮和我的心一起飞跑。中午到达文山,这个地方那时我只来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部队回撤时半夜经过的,现在看比当年繁华了许多。在路边的饭店吃饭,店主是一个中年人,看见我们的车牌照就问我是不是当年兰州军区部队的,我说是和他又是握手,又是给他上烟,像见到久违的朋友一样高兴亲切。他告诉我,这几年来这里的外地牌照汽车,十有八九都是当年参战的老兵。十年战事,曾使文山一带屯兵近百万,留下和带走的又有多少难忘的记忆。
快到麻栗坡时，路边山坡上有几棵枝头盛开着鲜红花朵的木棉树，刚刚还跟他们说起过木棉花的美丽，这就见着了。停了车子，孩子们欢叫着跑向路旁的花草，尽情地享受这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下午三点多，我们到了县城，很快就找到了朱孝敏的嘉艺照相馆。还是春节，他那儿照相的人不少，看来又要耽误他赚钱了，很是不安。他又介绍我认识了麻栗坡县文联副主席；《老山》杂志的副主编扬桂林大哥，他们陪我一起到烈士陵园。
车子驶入陵园的后门，看到烈士墓碑的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下子那样疼楚。抚摸墓碑，强忍住了泪水，孩子们曾问过我，到麻栗坡你会哭吗？我告诉她们军人会流血，不会流泪，话有点偏，但对现在的孩子，坚强和自信正是她们所缺失的。这里长眠的烈士，大都是在我们之前参战部队牺牲的，后期轮战部队牺牲的烈士，就地火化后骨灰都送回到原籍安葬，陵园里没有和我一个部队的战友。但正他们在攻克老山和战斗初期所付出的巨大牺牲，才使后继部队有了很好的作战环境和基础，前沿的每一寸战壕，每一个掩体，都是他们用血汗甚至生命留给我们的。给烈士们敬献上我从家乡带来的烟酒，略表敬意，告慰英灵。你们长眠在这片南国的红土地上，用你们年轻的生命悍伟着国家的尊严。这阵阵的松涛声不就是你们不朽的誓言。安息吧，战友们，你们的亲人不回忘记你们，战友们不回忘记你们。我的两个孩子主动的给烈士鞠躬，我感到欣慰许多，需要缅怀和继承烈士遗志的不仅仅是我们，我几千里的奔波值得。
晚饭后孝敏的夫人陪我们逛街，初春麻栗坡的夜晚像内地的夏夜一样暖和，微风习习，却无丝毫寒意，我们街头漫步，感受着节日的祥和宁静，在内地一般不回有这种感觉，这可能与当年战时的麻栗坡全城不多的人群里几有一半是军人的缘故吧。县城的规模受地理环境所限，变化不是很大，只是有了许多新的建筑，穿城而过那条河，指引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时战友们最喜欢去的电影院。河边那时候有一家照相馆，生意很火，我估摸当时八成多的前线纪念照片都是在那冲洗的。孝敏的夫人说她的家在交只城，那时我军有一个重炮阵地在那儿，双方炮战的情形她依然记得。一听见炮声全家老小飞快地跑向挖好的防炮洞,天蹦地裂的巨响让人恐惧，担惊受怕的日子使她对和平的理解更真切，她说：我们这些边民，也和你们一样历经了战火，我能理解你们。我对军人和军队很有感情，所以我不但支持也参与我丈夫所做的一切，她也有一个很好听的网名“老山之梦”。他们认识很多那时有名气的战斗英雄和像我这样的普通士兵，并为他们做了许多好事。他们的照相馆几乎成了老兵们的联络站。耽误了他们不少生意，我想真诚的对他们说声谢谢。也感谢那些像杨桂林大哥一样关注着老山，关注着那些烈士以及他们的家人的人们。
今天上老山，天刚刚亮我再也睡不着了，家人还在熟睡，几千里的颠簸也够他们受得了，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我开车去了加油站，等待加油时，我发现县城周围的山头全被浓雾笼罩，不由担心起来，睡美人不会又披上了她不离手的披纱，迎接我这位想望她十几年的远客吧。不管她了，无论以何种面目相见，我也要去看看她，以我对这个地区气候的了解，如果不下雨，雾气大多回在午后回散去。碰运气吧。车上多了个朋友，是孝敏介绍的让我带他一起上老山，一个在校大学生，热血青年，还是一个什么民间保钓组织的成员，想了解当年对越作战的情况，很高兴认识他，路上我告诉他，对像小越这样的家伙，解决问题的方法，巴掌最管用，你们有精神别再搞什么抗议，游行示威了，多去看看你们当地的烈属吧。
通往船头的路况现在很好，当年我上下阵地走的不是这条路，我们走西边，经南温河，坝子到老山。车过三转弯，猫猫跳，在通往老山的铁桥旁，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到穿船头吧。
过一座铁桥，一条漂亮的马路尽头就是天保国门，街道两边店铺里悠闲的店主，来来往往的人群，告诉我这已不是当年枪弹横飞的船头。和执勤的哨兵交谈，他竟是甘肃天水的兵，老乡见老乡好高兴，我向他打听如要过境所需手续，他说去不成，闭关有一段时间了，我没打听原由，原计划到对面的清水看一看，只好等下次。大伙在界碑那照相留念，我跟十几米外的越方边防人员挥手招呼，俩人坐在那儿，只是懒洋洋地摇了一下手，就他们这种精神状态，什么时候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当年通往老山的急造公路现已修成了平坦的路面。走了几公里，一个岔路口处的路牌告知我，到我当年守卫的阵地还有五公里路，我毫不迟疑地拐了过去，泥泞颠簸，这才是当年的感觉，只是不用担心会有炮弹从天而降。过一座小桥，转过一个岔路口，就离我的阵地不远了。一边小心地驾驶，一边瞪大眼睛搜寻当年的记忆，山还是那山，河还是那条河，眼看走过五公里了，可我脑海里的地图怎么也不能和眼前的景象重叠。无奈只得停车向路边的老乡打听。我下了车，迎接我的是一脸的笑容，这里的老乡还是和当年一样热情，我也感到像见到多年未曾某眸面的朋友一般。倍感亲切。老乡有四十多岁，就是当地人，我说明来意，他知道我们的阵地，那时打仗，本不多的几十户人家大部分都住在山上，现在和平了都下山了在公路边建起了房子。我给他说我们炮位下边的河上有一座吊桥，他指着告诉我说，就在前面。行走在和那时没什么变化的路上，眼前的一切在脑海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当年所有的炮位上现今都是老乡的住房，找到我的炮位，左右来的回看，怎么也找不到当年影子，我指着现在是一个猪圈而那时是我住的工事对家人说：我就住在这。孩子们嘎嘎大笑说：“老爸，你睡猪圈？”。我也笑了笑，那时候不是贫穷嘛。
孩子们去玩了，北方的孩子没有见过这么多竹子，她们在竹林间戏耍，很开心。我一个人沿着当年炮位的排列一门一门地走，脑海里不时重映着那时候的情景：‘**号目标，榴弹，瞬发引信，预备，放。’当年的炮声仿佛依然在耳旁炸响，震得我有些发晕，都不大相信我真的又回来了，这就是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炮位前原来裸露的红土，已经长满了杂草和高大的毛竹，那块大石头还在，那是我晚上站岗的哨位，背靠它坐下，侧后大半圈的地方我种上了木薯，木薯的叶子下给面不束之客备下了许多铁地瓜，还有报警的铁罐头盒，站哨时只要用心听着后面，睁大眼睛盯着前方，一般来说不回有事，如果那家伙一下子能跳跃个三米多远，一米来高，悄无声息地蹦到石头上，那你就要倒霉了。我也常在石油上晒太阳和战友吹牛，也在那里看看书信，眯着眼睛做梦。电话铃声一响，两步一跳就能进入炮位，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息和昧生。收回了思绪，谢过老乡，几步一回头我上了车。
我们继续前进，从这里到老山的路我就熟了，战时这条公路上车水马龙，马达轰鸣，异常繁忙。沿途的通信线路像一把麻绳，绑在间隔不远的线杆上，营地帐篷随处可见。如今清山绿水，点缀其中的山寨竹楼，炊烟袅袅，如诗如画，和平真好。
从坝子往老山的路，已很小有车辆走了，过小坪寨不远，有一道守军的岗哨，我拿出当年参战的证件并说明来意，哨兵登记后放行并嘱咐我们注意安全，我给他们带了一点我家乡的烟酒，如今虽说和平了，但是他们常年守卫在这里，除了通行的公路外，两边遍布地雷，危险，孤独和寂寞，他们一样也需要理解和关怀。浓雾渐渐散去，路边不对闪过画着骷髅头的警告牌，告诉人们这里所发生过的事。
快到主蜂了，在五十四号高地和主峰之间的鞍部地带，当年高低不平不大的一块地方，现在已建了一个停车场和守备部队漂亮的营房。一个战士过来招呼我们，这时一阵大雾飘舞过来，像风在舞动睡美人身上披着的紗，十几米外的营房若隐若现，我并不但心，知道一会就会散去，这就是老山气候的特征
。通向主峰的交通壕入口处，他们在那儿建了一个陈列馆，可里面没有一样是战时的物品，都是些领导的照片。通向主峰的那段交通壕还是我们部队当年所建，模样已显陈旧，上面盖的泼纹钢板已锈蛀，伪装网下的土袋子老化烂掉了并长出了杂草。到主峰的二百二十三级台阶，每一级代表一个攻克老山时牺牲的战士，这是到目前我看到的唯一的原物，‘老山主峰’的石碑现在的更高大雄伟。
登上五米多高瞭望塔，簿雾环绕山腰，犹如仙境。不由想起我第一次上老山的情形，我们连的观察所在主峰的西侧，我去给他们送食品，刚到主峰越军炮击，炮弹在空中嘶鸣，主峰上的人四散躲藏，我丢掉粮袋，顺着交通壕猛跑，见一防炮洞就一头扎进去，只钻进了个脑袋，原来里边以经有了一个战友，他也使劲地把我往里拉，能保住上半身了，弹着点离我还远，虚惊了一场。后来又来过几次，就不大敢胡乱转了。
当年在四十倍的炮对镜上看，近在眼前寸草无法生长的越军阵地，如今已草木茂盛，青翠寂静，只是那不变的山形无误地告诉我那就是当时的敌军阵地，**号目标。鸟儿在林间鸣唱，瞭望塔下的灌木丛中开着几朵红色的花，不知是那位烈士鲜血的浇灌使它开得如此鲜艳，战士说，因还有地雷的缘故，双方都没有人员上山乱砍滥伐，二十年的生息，林木茂密得人都过不去。祥和的绿衣使曾经裸露的红土如睡美人被撕裂的肤肌又重被上了衣妆。再见了，老山，经三转弯处，我再次回望老山，睡美人显得妖娆宁静，愿这份寂静永远伴随着她和安睡在她怀抱的孩子们，不要再有任何声响惊醒它们。为国捐躯的英烈们浩气长存，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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