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燃烧》——对越自卫作战系列回忆录之八 我的连长他的兵 攻克8号高地后,担任进攻的五营停止了追歼,并由进攻转入了全线防御。这时,驻守在我叫隘对面的越军已经大伤原气,整个战场转入了少有的平静状态。 中午1点多钟,100迫击炮连的文书陈显伟带着他们连队炊事班的人员为指挥排送中餐来到了高地上,真没想到能在异国它乡见到昔日的挚友。我们自从去年十一月底在台山分别之后,虽然座的是同一列火车来到边防的,但因为他们连驻扎在凭祥市区,我们排去到了几十公里开外的平而关,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自卫还击战打响以后,100迫击炮连一直都在配合五营行动,他亲历了2月17日攻打一至四号高地那场十分残酷的战斗,此刻的相逢,他告诉了我许多我并不知道的许多新闻。 我们守卫的这几个高地,那是2月17日五营和十一连的战友们用生命夺得的,特别是高地右前方那遍酬密的竹林里(4号高地)更是洒满了我们无数战友的鲜血。 自去年11月底,我们从台山的143师来到凭祥边防一团后,一部分连队像我们排一样被补充到了边防一线。有的去了宁明县方向的一营,主要驻守在板栏和爱店等地;有的被分到凭祥市友谊关方向的二营,主要驻守于友谊关的金鸡山、凤尾山及油隘;有的去了叫隘、平而方向的边防三营,我们排就是被分到这个方向中的一部分;还有的则去了龙州县方向的四营,主要分配在科甲、水口、春秀及龙州县城;其它大部分人员则是组建了边防一团的机动部队。5营、炮营及各个营里的机动连队、炮兵连队都是我们台山部队组建而成的。五营实际上就是在台山时我所在的那个营,二十连是四连,二十一连是五连,炮连是机炮连组成的,只是因为当时我们六连没有全部过来,过来后的我们这个排又去了平而关,因此,五营的十九连是我们台山时的427团一营的一连组成,再加上当时营连人员编制增加,还有一部分台山时的428团的人员也编入到了5营。5营的营部实际上就是台山时我所在的那个营部。 2月17号清晨,五营和十一连奉命攻打叫隘对面的一至四号高地,战斗打得非常残酷,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才最后拿下了4号高地“竹林山”。战斗中,敌人凭借坚固完备的工事和密密麻麻的竹林拼死顽抗,部队伤亡惨重,20连连长卢龙城,还有同我一块当兵入伍的老乡唐启扬,在广东台山南塘教导队同我一个班学习的战友蔡周兴等一大批好战友、好兄弟都在这里血染沙场。听到这里,我的眼泪禁不住的大颗大颗的往下落,这一个个名字对我来说是太熟悉了,他们的离去让我的心尤如刀绞般的疼痛。 卢龙城,广东潮安县人,是个64年入伍的老同志,我从新兵连被分配到427团6连时,他就是我们连队的副连长。他个子瘦小,大约才一米六多点点,黑黑的皮肤,走起路来疑似一阵风,全身充满着朝气。那时的卢副连长,在我们连队虽然是个带有副字号的连长,但管事可不少,连队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爱去管。不论是军事训练还是生产劳动,也不管是排长还炊事班的战士,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事,就要高声的批评一番。我刚当兵的那一年,部队的机械化程度还相当低,基本和当时农村种田的方法差不多,除翻地用的东方红拖拉机外,平整用的是水牛,插秧、收割全靠人员做。部队的要求比农村要严格得多,插秧不论横、竖、斜都得成一条线,一个连队有1000多亩水田,为了赶季节,每名战士一天的任务要插一亩多田,天还没亮就下田,一天有两顿都在田边吃,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到连队吃晚餐。一天干下来,我们个个连腰杆都直不起。有的战士们为了快点完成任务,少不了将边上插密点,到中间就插稀点,可我们的卢副连长身上总常备一把圈尺,专找稻田中心量,谁插的大过四乘六规格都少不了要被他饱饱的训斥一顿。在连队,除了连长、指导员比他官大他不敢批评,其它人没有一个不被他训斥过的。因此,我们全连战士在背地里从来不称他卢副连长,都管他叫“四乘六”。只要有人说“四乘六”来了,谁也别敢马虎。 卢副连长的爱人带着三个孩子家住农村,当时广东的汕头地区农村生活特别艰苦,生产队分配的那点粮食吃不到半年就没了,爱人只好带上孩子们来部队混饭吃,可卢副连长每次只让她们住一个月就一定要她们回家,(当时部队里有个规定,干部家属每年探亲假期只有一个月)爱人不愿回去,每次来部队总是欢欢喜喜的来,打打闹闹着走。有时我们战士们实在看不下去,就跟卢副连长说:“副连长,你就由她们娘儿吧!不要硬赶她们回去了,我们战士们每人少吃一口不就行了吗?你爱人在农村带着几个小孩生活实在是不容易啊!”但他就还是不行。到现在看来,好像卢副连长没有上点人情味,可当时那个年代里,在军队里象卢副连长这样的情况还多着呢? 其实,卢副连长也不全是冷面无情的铁面包公一个,他还十分体贴我们的每一个战士,记得那是我在机械班当班长时,我们天还没亮就得开着农业机械下地干活,春耕时节天气寒冷,早晨拖拉机、机耕船都打不着火,他每天早早地就来帮我们摇车,因为他身体单溥力气小,一般都发动不动,他说:“我就帮你们摇热点,发动时你们也少花点力!”有一天中午,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开着机耕船在离连队2公里开外的田里平地,雨水将身上淋的没见丝干纱,初春时节气温很低,我全身都在发抖。这时卢副连长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上的雨衣披在了我身上。我说:“不能这样,您是首长,您年龄大,我年轻人没关系的,还是您自己披上吧!”他硬是不行,不管我怎么说就是要我穿上,看到卢副连长消息在雨中的背影,我禁不住热泪和着雨水一块往下淌。还有一次,那是一个周六的傍晚,我开着机耕船收工回来路过营部时,营部边上有座桥,我们都叫它“田头桥”,钢筋泥结构的桥体向上突起,桥的两面都有坡。说句实在的,那时我们工作太辛苦,只有周六晚上允许大家可以打一下扑克,本来时间就很晚了,晚餐时间早就过,我也想早点回去娱乐娱乐,车开的很快,刚过了桥面下坡时,我想将车向右面打点方向,先拉左面的操作杆车向左面走,感觉不对,就急忙拉右面的操作杆车更加向左面跑,(机耕船行驶上坡和平路是正方向操作,下坡因为贯性运动是反方向操作)就一刹那间我就连船带人冲到了3米多高的桥下去了,幸好车没翻人也没伤着。本来自己这时吓了个半死,刚好被营里的副营长看到了,他跑了过来,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说我是怎么开车的,“是思想问题”,我顶撞说:“副营长,您错了,这是技术问题呢?”(那个年代讲究思想领先,什么事都往思想上靠)副营长更火了,越骂越来劲,“你这班长带的兵开车转弯挂6挡,自己也往桥底下钻,这还不是思想问题是什么?”原来,在几天前,我们班里有名战士也是在营部边上的转弯处把拖拉机开到河沟里去了。 “副营长哟,拖拉机没有6挡呢?”我又说,弄的副营长都快跳起来了。这时卢副连长听到骂声就带着我们班的兄弟们开着拖拉机过来了,一边指挥拖车,一边把我拉到一边说:“三班长,你别理他,这副营长是个疯子”,就这样帮我解了个大围。事后,我们这位也爱训人的卢副连长不但没有批评反而还安慰我,“没伤着吧!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1977年,卢副连长被调去了本营的四连任连长,刚好四连的号兵是我十分要好的同学,又一块应征入伍当的兵。四连与我们连相隔非常近,直线距离不到200米,每逢星期天休息,我也常去四连玩,每次去到四连连部,卢连长都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并管我叫“老兵”(当时我虽然是超期服役,但比我兵龄长的还多的是,我们班里就有三分之一的是72底入伍的老战士)有时还留下我在他们连队吃饭。久而久之,就连四连的指导员张新民也叫我老兵了,直到后来我当了指导员,张指导员己经是边防三师的政治部主任了,还一直管我叫老兵呢! 卢连长和我有着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战友之情,在我的心里,他不但是首长、是领导,更是一位好兄长。当听说他是2月17日早晨带着连队在攻打3号高地(炮台山)时不幸中弹牺牲的消息后,我的眼泪禁住的往下掉,怎么,这么好的领导、战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我们了呢?卢连长,您就好好安息吧!您的仇20连的战友会给您好报,我们原台山6连1排的弟兄们也会给您报的! 卢连长牺牲后,20连的战友们在代连长刘华东的指挥下与其它连队一块硬是在敌人的强烈火力下拿下了3号高地,全歼该高地守敌32名。我的老乡唐启扬就是在夺取1号高地后再向2号高地运动过程中牺牲的,为了去救他,先后又牺牲了两名战友。 清剿完3号高地的残敌后,11连即转入了对三个高地的防御,五营又马不停蹄的继续向前推进了。2月17日上午9时许,20连又担任了攻打敌人4号高地的主攻连。4号高地位于3号高地的右前方,别看4号高地比1号3号高地要低些,也没有象3号高地那样坚固的工事,但它竹树成林,山上除了长有恶竹千竿之外,还有半个多人高的茅草和丛生的荆棘。山坡陡峭,地形险要,敌人又从山腰到山顶,密密麻麻布设着大大小小30多个暗堡,并修筑了环形战壕和坑道,敌人的阵地十分隐蔽,易守难攻,进攻的炮弹落到竹林中基本上没有多大的杀伤力。所以敌人自以为地形有利,工事整齐全,企图负隅顽抗。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6点多钟,20连还是同21连一道,最终攻克了竹林山,并全歼了竹林山守敌。 我同陈显伟聊得正香时,他们指挥排的战友们早就吃好了,他也得下山了,他们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饭菜,问我要不要,我说当然要,我们班这些兄弟也是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呢?我们一个排从平而关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每人除了带有三天的干粮和一壶水外,没有炊事人员给我们做饭。而且,阵地上到处都埋葬着敌人的尸体,是17日那天早晨打死的,简简单单地用炮弹打的弹沆掩埋了一下,埋的都很浅,有的还能看见露出来的脚手及头部,随着几天来的日晒雨淋及夜间野狗的翻吃,尸体腐烂发臭,气味相当难闻(这是我一生中闻到过的最难闻的气味)。战友们个个只想呕吐,谁还能咀得下这压缩饼干呢?于是,我接过了他们的剩饭,沿着堑壕每人给了一小勺,分到最后,我自己一粒也没了。 在这几个高地上,我们共呆了两天两夜50几个小时,22号晚上九连派人来接防,我们摸着黑夜撤回到叫隘边防连,他们为我们做好了饭菜,从越南公安屯鱼塘里炸来的鱼让我们个个吃的真够香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