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注重自己的荣誉。一个军人,被俘意味着什么,是失败?抑或是耻辱?社会认可他们吗?舆论认可他们吗?他们有尊严吗?fficeffice\" />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失利、被俘未能压倒他们,逆境中保持坚强,遭歧视严守自尊,非人般的磨难始终改变不了他们的信仰。这就是见到他们后留给我的启迪。
徐钦林, 251团3营班长。1946年入伍。在金门战斗中他是个重机枪手,战斗失利后,徐钦林因穿着一身班里一名解放战士的国民党军装而始终未暴露身份,被一位国民党少校收留在身边当伙夫。他等待机会,几个月后解放舟山时伺机逃离敌营。逃离途中,因躲在水里三天浑身都泡烂了。
但是他回来后没能回到自己心爱的部队,不久就回到了老家。
“我回来的目的就是想为党做贡献,想在解放金门时提供情报,但我回来后受到挫折,以脱党半年以上为由,而被开除了党籍,不允许回作战部队,下放到县大队,1952年复员回来。有人劝我重新入党,我不干,我坚信事情会搞清楚的,1986年我终于恢复党籍。我一心一意就是想为革命”。老人说话时眼里闪烁着泪花,但他坚持不让不让眼泪流出。
老人住的房子,几十年了,他从未离开过。墙已被烟熏的一片黑黢黢看不到原色,横七竖八地拉着几根电线,地上一张木板钉的小矮桌子和几张小木凳,屋的一角零乱的放着杂物。村长告诉我们老人无儿无女,每年领取一袋面粉、每月领取十元钱的菜金,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他仍一身傲骨挑战命运。他说:“我因没文化,回来后硬是23岁还念了两年书。我当了二十多年生产队长,当时9个小队,就是我这个队年年交公粮,受到县里表扬。文革期间,也有人想斗我,我告诉他们,要斗我晚上可以,但白天不准动我,谁耽误了生产我找谁麻烦。”可敬的老人,自尊自爱、自强不息,逆境中顽强地坚守着做人最后的尊严。
244团战士张怀义,打金门时在246团,作为增援部队于25号晚随孙云秀团长登陆的。坚持到27号,仅剩十几个人了。28号早,他是在极度疲劳睡着时让敌人从草里搜出来的。
他的房子很矮、很黑,正值外面阳光强烈之时屋内却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病重的妻子躺在炕上,挂着输液瓶,女儿在床前流泪。一张老式破旧的四方桌子上空空如也,外屋的墙角边上靠着一个剩下大约不到两斤的面粉口袋,两个很低矮的小板凳。锅灶在外面,四周用草围着,顶子也是草的。
“我在集中营里参加组织,坚持斗争,补到国民党队伍后,我组织逃跑被发现,再次抓回集中营。回来后开除党籍,不承认被俘前的军籍。文革虽没挨斗,但对我另眼看待,别人领救济粮就没我的。”和我们说这话时老人的眼睛红了,我们看到老人内心的委屈和无奈,也看到了老人的坚定。
几经周折,我们在一个小建筑队的工房里我们找到了244团当年的爆破队队长程长松。狭小的工房里,杂乱无章,蚊帐已由白色变成了黑色,枕头也是黑乎乎的,棉被堆积在一旁,十分破烂不堪。一个小电炉上坐着一口锅,锅里摞着单饼和菜饼。
“都是人家给送,今天这个送,明天那个送,吃完了就有人送,自己做不了饭。不用顿顿热,凉了咬不动了就热热。”这就是他的生活。
他是1943年就入党,和东洋鬼子斗,炸炮楼,1945年1月入伍的老八路啊!他参加过无数个战斗。而今他已老态龙钟,背佝偻着,眯着眼,两手的关节严重变形弯曲,心脏疾患使他说话时气不太够。然而说到金门战斗时的情景,老人眼睛突然张大,提高了嗓门:“金门战斗时,我围着敌人的坦克群转,从后面丢手榴弹。那些当兵的小胆的都趴下不动弹了,敌人用坦克压,我就顺着沟跑,用手榴弹扔,敌人的坦克也没有办法治我。”
在押期间,他带着十几个人偷跑出来,靠在山上吃地瓜为生,等待着部队还会打上来,一个多月他再度被抓。
“国民党放谁、留谁都是什么样的标准?”我问。
“老区的、年纪大的不留;年龄小的、解放兵留。”
“为什么老区的不留?”
“因为他思想牢靠国民党自知无法改变。”
他们是一群普通的军人,由于金门战斗给他们带来的不利影响,使他们一生被贫困缠绕,生活平淡,寂寂无名,然而他们对党、对年轻时即投身的革命事业、对军队毫不动摇的信念和他们坚定的意志,在漫长穷苦生活的磨难中,以自己的一生为代价映证着忠诚。
一个人一生当中有许多选择,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们选择的是一定要回到祖国大陆,充分体现了穷苦出生的革命军人一直以来的坚定信念。在他们身上表现所出来的坚定的做人的尊严,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使我对他们的了解产生了一个质的飞跃,是崇敬?还是信服?抑或是对精神作用的重新审视?这些问题直到现在还重重敲打着我的心,撞击着心灵。这深深打动着我。
人是需要尊严的,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们用流血牺牲证明了自己做为共产党员和革命军人的尊严;在敌人的集中营里,他们用斗争和坚决回大陆实现了“战俘”的尊严;回到大陆在生活的逆境中,他们委曲求全,维护了人民的尊严;长期贫困生活的岁月,他们靠信仰、忍耐、拼搏、守住了自身的尊严。
一生的种种磨难没有压垮他们,我敬重他们,我也想让所有的人敬重他们。
“能赢得普遍尊敬的人,并不是由于他显赫的地位,而是由于始终如一的言行和不屈不挠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