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高鹏纯作者是李玉昌之妻,李玉昌,佤族,生于1954年11月17日,大学专科学历,云南省保山市人。1972年11月应征入伍,戌边西南边疆14年,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长、连长、指导员、副教导员、教导员。1979年时任排长,参加了两次对越自卫反击作战,1984年任35211部队六连指导员,在参加收复老山八里河东山拨点作战中,个人荣立三等功,连队荣立集体一等功。经作者高鹏纯同意,我代为发表,让更多人了解那场战争,让更多人能记住烈士。 心系军人不了情
高鹏纯
我的丈夫李玉昌曾经两次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在这几十年的日子里,全国各地的战友来看望他,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战友情。在他们滔滔不绝的谈话中,有苦有泪,我被那些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感动着。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见证着那段历史。几十年后的今天,战争的硝烟已经弥散,人们不曾记得那场战争,不曾记得麻栗坡。但是凡到过麻栗坡烈士陵园的人,看到那些躺在边疆热土里25年的烈士,都会为之震撼,为之感动,为他们流泪。那些人,那些事,永远,永远地珍藏在我的记忆中,几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女儿还有朋友蒙生一种念头,鼓励李玉昌把他两次参加战斗的经过写下来,让更多的人了解那场战争,了解躺在边陲的英雄。
在朋友的帮助下,李玉昌于2008年5月15日提起沉重的笔,开始那血与火的痛苦回忆。为了写这部回忆录,他大病一场,我在关爱他的同时,也曾后悔过,如果因为写回忆录,把身体搞垮,值吗?我一次一次地在心里问自己。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支持他把书写完。在这个过程中,我经常见他眼睛红红的,有时听到他轻轻的哭泣。我才明白,这一年来,让他回忆多么的痛苦,多么激动。今年5月他和着眼泪写完了这部回忆录。
书稿完成后,石屏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作家高春林看后,对我说:“你亲身经历过那些事,你的体会最真实,你的感受最感人。你就为这本是再写点东西,谈谈你当时的感受”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写就写吧!。
于是,我打开珍藏了几十年的“百宝箱”,它跟随我25年,从石屏到保山,又从保山到石屏,转辗几千里。很多东西丢了不少,但这“百宝箱”的东西从未丢过。里面装的不是金,也不是银,而是1984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丈夫在战火硝烟的战场——老山、八里河东山的猫耳洞里寄来的信,一共16封。这些信看似很平常,却又不平常,信封沾满战争的硝烟和阵地的泥土。收到这些信时,信的边沿都烂啦。但是还好好的躺在已坏的信封里。可见这些从前线寄来的信,有多少人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他们知道这些信传递着前方战士对亲人的依恋之情,渗透着战场上的军人的血与泪。倾吐着战士们的苦于乐。远方的亲人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亲人的支持使得他们那么勇敢和顽强。翻阅着这些信泪如雨下,记忆的大门打开了,一桩桩,一件件涌向心头我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出征
1984年2月16日,我们一家人正在吃着中午饭,李玉昌从连队回来,他低声对我的家人告别,说他们就要出征了,望二老多保重身体。那时全家都沉默了。因为他们这一走,将意味着什么?不要说,谁心里都清楚。为了再见一眼在连里的那些弟兄,我跟着李玉昌来到连队,带着女儿到班里一一和战士告别:“一定要活着回来,活着回来!”战士雷少华拿了一个小本像册送给我的女儿李谡,对我说:“再见了,嫂子,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们来看看我!”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不是永别的话吗?难道他也做好了死的准备?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我多想变成孙悟空,永远保佑着这些可爱的战士。
吃过晚饭,一阵阵急的集合号想起,战士们立即打背包,紧急集合,全副武装,整装待发。一会儿驶进几辆军车,战士们陆陆续续登上军车。在绿色的海洋里,我寻找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战士们喊着“再见了,再见!“我们几个家属挥手向战士们致意,几个调皮的战士逗我们:“不准掉眼泪!”我们强忍眼泪,不让它流出来。突然,李玉昌全副武装,跑步来到我们面前,严肃的向军嫂敬礼,随手递给我一个信封,又摸摸女儿的小脸,转身跑步登上了一辆汽车。这个军礼代表着全连一百多战士的心声,代表着全连战士的决心和誓言。一个保证,一个承诺,更是一种安慰。
我们一直目送着汽车缓缓驶出营房,直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女儿哭喊着:“爸爸!爸爸!”我无法控制自己,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女儿轻声对我说:“妈妈,你别哭,好吗?”用她那双稚嫩的小手为我擦干眼泪,小脸紧紧地贴着我的脸。这时,一股凉风吹来,我感到一丝凉意,更感到孤独惆怅,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我突然想起一首歌的歌词:“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这时尚都被我们赶上了。家属们谁都不愿离开,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不知道是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们谁也不去劝谁,也不是知道说些什么好?因为现在的安慰却无济于事。哭吧!哭吧!哭出来好受些。他们这一走,能活着回来吗?将来会是什么结果,每个人的心里却很明白,谁也不愿意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毕竟我们都很年轻,女儿最大的也才满两岁,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担子不轻啊!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回到家里,家里人知道我心里难受,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慰我。今天是过小年,桌上摆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却无胃口,领着女儿回到宿舍,我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干脆领着女儿爬上楼顶望着文山、麻栗坡方向为战士们祈祷求平安。突然,女儿指着乾阳山上的坟堆问:“妈妈,那些是什么?”我说:“那是一些坟。”她又问:“坟时用来做什么的?”“用来埋死人的。”我回答说。她又问:“爸爸在不在里面?”听了这话,我心里又气又急,我生气了,接连打了女儿几个巴掌,边打边问:“你还敢乱说?还敢乱说?”女儿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为什么挨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敢说了,不敢说了!”打着女儿心里又气又难过,同时后悔极了,因为她毕竟还小才两岁,她懂什么?她的话能当真吗?再说怎么能把气撒在女儿的身上呢?其实我怕,我怕真的像女儿所说的那样,这样的后果谁愿意看到。现在提起这事,女儿还记忆犹新,说她现在才读懂当时做一个妻子的心。我望着麻栗坡的方向,默默地许愿,让前方的战士一路平安,或者回来,以小的牺牲换来大的胜利。祈祷佛祖保佑战士们平安 ……平安到永久。
遗书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法睡着。我突然想到李玉昌临走时交给我的信。于是,打开信一看开头两字:“遗书”,头脑轰的一下炸开了。联想到女儿刚才的话,又看看这封遗书,我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女儿的话,李玉昌的遗书,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难道他这一走,成了永别?不会的,不会的。”我一连在心里说了几十遍“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母女不管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把遗书读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你别难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忠孝两难全。如果我“光荣”了,请你别难过,我死后政府发给500元抚恤金,请你一定把它送给我父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等女儿长大后,告诉她爸爸是烈士……我一边哭一边骂:“混蛋李玉昌,为什么老说死不死的?你死了,我们还有两岁的女儿呀!难道你就忍心这样走了吗?你还有年迈的父母,还有爱你的妻子……”哭声惊动隔壁的许老师,她爬起来安慰我,梦中的女儿惊醒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吓得哭了起来。我伤心难过,这一夜多么的漫长,多么的难熬。几十年过去了,每年的2月16日,我都会想起这些雕刻在我内心深处的永久的痛,这些事情时刻在我的脑子里出现,仿佛昨天发生的一般。
遇“亲”
就在部队出发不久,营房里驶来一辆汽车,车上走下一姑娘,一问她是六连炊事班班长吴义章的未婚妻,特意从四川老家来部队完婚的,谁知道来晚了一步,连一面都没见上。听到部队刚刚出发的消息,她一下蹲在地上伤心的哭泣,那哭声怪揪心的。我们都为她感到遗憾,如果早来10分钟还可以见上一面。可是,这时间偏偏就这么捉弄人,千里迢迢赶来,连未婚夫都没见上一面,多么遗憾。这一走,要等到哪天,是死,是活谁都无法预测。
等到她情绪稍微平静后,我们劝她说:“我们的心情跟你一样的难过,振作精神,面对未来,面对现实,往往一切都会好的。”第二天(1984年2月17日),我们带她到建水玩玩,然后,把她送上回四川的火车。连队出征后的那段时间,李玉昌交待我,时不时到连队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需要处理的。如战士的亲人寄来的信,我们征得部队领导后,就把信拆开,一般的事情放下不管,重要的事情及时处理。其中有一位战士的家里急需用钱,于是,我从每月36元的工资中省下零花钱寄给家庭困难的战士。当时,战士们不知道这些事,也不可能记起这些事,我当时不知道战士是谁,更不知道他的模样。但是,能为前方的战士做点事,为前方战士排忧解难,是我们莫大的高兴,是我们应尽的义务。现在想起来都乐滋滋的。在那段时间里,时不时的有战士的亲人来部队探亲。只要找到我们,我们都热情接待,需要我们办的事,我们都认真去办。我们知道,做好后方的工作,这是对前方战士最大的支持,这是思想工作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战士们安心,放心,杀敌立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