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今晚的天气比昨晚冷得多,夜色也更黑,能见度也就不过10来米,却没有风,那堆大火笔直的烧熊熊而起约有两米来高,在这漆黑的夜晚里,这堆火光更是分外耀眼。
屋顶上的两兄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了,火把他们头发烤成了焦黄色,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生机,也不在火堆旁边坐了,走到屋顶边采取双膝顶下巴屁股着地式蹲着,火光把这两人的身影打在屋子旁边的树影上,随着火光的晃动两人的身影在大小不一的树干上光怪陆离的移动,很久很久两人也不说一句话,也没见有任何动静。和阿齐爬上去往火堆加柴时,如果不见他们抑制不住的缓缓起伏背影,我都有点怀疑他们是否还活着。
这是一个让他们度时如月度日如千年象煎心熬肝般的痛苦等待。如果今晚或是明天中午他们等待来所期望的,但这样的目的也不见得有任何的高兴:一瞬间,丧妻、丧子、丧女之痛世界上没有任何的良药能够医治,他这内心之苦也不知如何的述说和发泄,只能报这心中的恨,只有了这眼前的仇,才是目前他和他儿子们可以宣泄心中痛和苦的的方式,才是让他们今后能够重新挺直腰杆走路的惟一办法,按他们千百年来的生活观价值观,面对这样的屈辱,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这两天他们表面冷酷异常表情如水,旁人看上去他们如常般的生活,实则内心风云激荡愤恨不已,新泥未干烛光未灭,点点香头仍然在他们眼中荧荧闪现,他们不计后果地就做出了选择。
可是,如果这期待在今晚在明天直至永远都不来呢?这个不幸也太浓厚了!那最可怜的人是谁,阿齐,最可怜的就是阿齐。
阿齐就在这几天时间换了个人,不再象以往那样似猴子般乱跳,时常眼光愣愣地发呆,嘴里常充满自责的自语:“哎,那天要是我不骂他就好了”
“哎---!”我在旁边听他又开始了,也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赶紧岔开他的注意力说:“拿些红薯上去给你爸和叔叔他们吧”
“上面还有很多呢!”他白我一眼,原来很大的眼睛变成了眯缝的小眼,心事重重,想了想站起来悄悄对我说:“和我出门口去。”
“干吗?”我跟着走出去,见他来到那天早上他和他爸爸跪着的地方,脸对着那几座新坟,非常虔诚严肃地跪了下来,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念一会屁股朝天就磕一下头。我赶紧在他旁边双手合什也跪下,但不知要说什么,细听他嘴里嘟囔什么,只听他只是反复地说“保佑、保佑、保佑........”头向下磕时身子向前倾斜太快,几次差点就向坡下滚下去了,一双黑乎乎的小手利索地顺力撑在地上,头又重重地磕在很脏的泥地上,那少见的神情我看上去有点象他平时搞笑做怪的样子,心里忍俊不禁嘴里差点笑出来,“保佑、保佑、保佑.......”我掩饰般装模作样嘴里也跟着嘟嘟嚷嚷。
一个夜晚就这样慢慢又过去了,我醒过来,却不见阿齐在我旁边,走到水缸边拿水洗了脸漱漱口,感觉有点细雨又开始飘进来了。
“鬼天气,又下雨了!”我自言自语地顺着木梯往上爬。
上去一看,阿齐躺在火堆边,身上盖着一床被子仍在熟睡着,阿叔不断地从旁边一个水桶里将水一瓢一瓢慢慢地浇在还在将燃烧的火堆上,水与火相碰不断地发出剧烈的“吱吱”响声,待火全熄灭后又迅速将一把把潮湿的禾草覆盖上去,一股黑黑的浓烟立即升了起来,浓浓的随着微风轻快的向天空上越窜越高,很快就形成一股足有20多米高的巨大烟柱,可能是早就在火里放了牲畜的粪便,烟味很臭很粘,即使有风,这烟柱也只是在风中如蛇般摇舞而没有四方消散,方圆几十里内一看就看得见。村里的人可能闻到了味道,陆续有人从屋里走出来远远地看,没有人敢出面指责,只是捂着鼻子转身走了。
阿齐竟然在旁边还睡得那么沉,阿齐叔整张脸已经被烟薰得认不出本来的面目了,脸上黑嘛嘛的,被烟薰出来的眼泪一道道往下流,细雨飘到脸上用手一擦,东一道西一道的,犹如戏台上的叫化子一样。
阿齐爸却不在屋顶上了,我诧异地往四周伸长脖子看,仍不见人,刚才上来时了不在屋子里呀,是不是昨晚也过去了?一股恐惧从心底里冒出,那说明阿齐哥哥们已经.......!
太恐怖了,我不敢往这方面想,但看看仍在忙碌的阿齐叔叔表情和睡得很安稳样的阿齐,如果阿齐爸也过去了,他们不应该是如此的呀。
人去哪里了呢?我百思不解,但又不敢问,怏怏地下来,走出屋子。这两天都是在陪着阿齐闷在屋里,早把我闷坏了,我边想着边走,那帮小屁们早就候在村里的四周,见我走向我们时常爬的一棵大龙眼树下,一会儿就一个一个的走来围在我身边。
“阿齐家干吗烧那么大的烟,阿齐呢?”刚到我身边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发问。
“阿齐还在睡呢。”我边答边活动手脚准备往上爬,一抬头,感觉有点不对头。这龙眼树据说有几百年的树龄,高有十多米,树冠浓厚,枝干坚实。是我们这帮猴子一年四季爬上爬下的乐园,我们经常爬到树顶上,在上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村庄,如果对面越南那边有我们的玩伴,我们就会在树上齐声狂叫对方。
我手脚停止了活动,头向后近九十度往后仰,向着树顶上看,“上面好象有人”我轻声说。
“上去看看!”有人刚把话说出,我就和阿军两人爬了上去,后面跟着一帮也拱着屁股往上爬的小屁们。
这个树的任何一根大的树干都几百年来都会被村里的小孩爬溜的精光,我们就是闭着眼几分钟内也能在这十多米高的高度爬几个来回。很快,我就爬到在树顶上,嘻嘻哈哈的小孩叫声和唏哩哗啦的爬树声早就惊动了树上的人,可只闻见一股呛人的烟味传来,那人却不见有丝毫的向下张望等举动。
我爬近他,见是个大人,心里很奇怪,村里的大人很少有我们这帮小孩的雅兴,早早就爬到树上来占位置看风景呀。
我想向他打招呼可又不知是谁,“呵、呵”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
“干什么?”那人转过脸来对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啊!”我一看,吓我一跳!这是谁呀?
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有气无力搭拉在头上,垂下来几撮遮住了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看我们时暗淡无光,转回去看向越南那边又发出微微的光芒;双颊凹陷导致即使紧闭着黑色的嘴唇也能看见如两把梳子似的大烟牙外露着,脸色比簇拥着他头部周围的树叶还青黄,牛一样佝着背,如两梭芭蕉似的焦黄双手扶在身前的一枝树干上,身子随着我们这帮猴子的窜跳而摇晃。
“好象和我很熟?还知道我叫什么”我心里疑问脑中马上过虑了一遍所认识的大人。
“快下去!”那人又转头对我呵斥了一下。
“啊,阿齐爸爸!!!”我恐惧地叫了声。
我的恐惧不是他突然爬在树上,而是他那翻天覆地从根本上的变样---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我就认不出他了。恐怖!
一夜之间头发一大半白了,直挺挺的腰现却如猴一样瘊着,长年酒泡成的红润双脸如泥一样黄,周身横肉的身躯缩水了一半,在夏天里光着膀子酒后一路心满意足摸着肥大的肚腩现在干瘪的下垂着,原来庞大的身躯现在压不住脚下一根不大的树干,风一吹过,整个人随着树干摇动不住的摇晃。
“叫他们都下去!”阿齐爸对我又低哼了一声。
“我...我去叫阿齐。”我答非所问地一屁股溜下树来,小屁们也可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觉,用比平时还快的速度不顾四肢与树的磨擦争先恐后滑下来,一到树下,头也不回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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