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鸣鹤在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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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一个自卫反击战参战女兵的伤情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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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9 22:4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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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经过艺术加工的帖子,发帖人也有可能是男性,帖子中的“我”源于一个真实女兵的素材,但加进了不少本人没有经历的内容。

所以,“倪裳”这个网名不会再出现了,因为倪裳无法回答别人的疑问,也因为倪裳不想使个人的隐私都公开,从而使自己的生活受到干扰。

怎么来看这个帖子呢?是否把它视为弄虚作假,欺骗感情,应该深深厌恶呢?

我觉得这个帖子所反映的思想,心态还是不错的,是使人读后受感动的。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吧,小说《林海雪原》看过吗?京剧《智取威虎山》就是取自其中的一段情节,但小说所写的剿匪,与真实的东北剿匪是有区别的,小说里面可以说还有逻辑上的错误:为了打击在深山密林流窜的土匪才成立了小分队,可是书中的许大马棒,座山雕都是有固定的山头阵地的啊?!

这个帖子,使人以为完全是真实的战场回忆,这对读者有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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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9 22:5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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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鹤在阴 网友

如果是小说,或者是文学创作,没问题,我们不会较真。

可如果开篇就声明“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们一定会有问题要问,不能怪读者,是作者的问题,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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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9 23:0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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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林海雪原》,有原型,经过艺术加工,成为经典。

这篇帖子,只有艺术加工,不知可有原型?恐怕放谁身上,都得打官司,除非作者自己。那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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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30 00:4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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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fficeffice\" />

文学作品是允许创作的,它的题材、故事、人物,都源自于现实生活,但,所创造出的故事和人物又要远远高于现实生活才会有可读性,吸引力和生命力,这正是文学作品的魅力所在。

对于这篇“回忆”,当然没有必要深深厌恶,毕竟,作者歌颂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歌颂了一个女性对爱情的执着与坚持。

只是,当有人以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并对此深信不疑时,还是有必要更正一下,应该尊重历史,不然,后人会误会那个年代我军的纪律条例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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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30 05:0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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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睿: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fficeffice\" />

文学作品是允许创作的,它的题材、故事、人物,都源自于现实生活,但,所创造出的故事和人物又要远远高于现实生活才会有可读性,吸引力和生命力,这正是文学作品的魅力所在。

对于这篇“回忆”,当然没有必要深深厌恶,毕竟,作者歌颂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歌颂了一个女性对爱情的执着与坚持。

只是,当有人以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并对此深信不疑时,还是有必要更正一下,应该尊重历史,不然,后人会误会那个年代我军的纪律条例和管理。

为什么不深深地厌恶?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厌恶它!文学作品有它的底线和极限,越过底线和极限就是胡闹!既然是编造的,为什么要在文章里编排上真实的部队番号?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学作品,而是含沙射影,污蔑当年我军广大指战员的光辉形象和我军严明的纪律作风!

[此帖子已被 湖南骡子 在 2010-6-30 5:35:01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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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30 09:2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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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我就看到这美妙的故事。首先是感动,感动后是多多的疑问,疑问的是里面很多不现实的情节。于是我几乎查阅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有个叫骡子的人拍案而起,我才坚信这更应该是文学创作。

作为文学创作,它参考并部分模仿了《狼牙》,要知道《狼牙》这本作品在那些年是多么的火。不可否认,作者倪裳的文字优美,很有文学才华,但他却不懂,如果不是报告文学、而是小说,是不能用真实的单位(部队番号)和人物。即使不给真实的部队番号和人物,从该文中的背景文字足以看出部队番号。也许作者以为这不是在报刊上发表、只在网上凑凑热闹,但他却不知网上的作品也必须同样严谨。

[此帖子已被 不再 在 2010-6-30 9:22:35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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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12:0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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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卫反击战参战女兵的伤情回忆

路过\"中越战争大全“看到一个女兵的帖子,很感动人的,想起血坛有一个强大的女兵队伍,所以决定把帖子转到这里来。发帖人:倪裳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一个自卫反击战参战女兵的伤情回忆。
  
    很多的时候,午夜梦回,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最深刻的记忆,会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而被唤起。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
    因为我们都曾属于一支光荣的队伍;
    都为祖国的神圣国土,流过血,吃过苦;
    都曾把自己青春的痕迹,永久的留驻在了老山那座丰碑;
    都曾在我们最纯真的岁月里,互相给过彼此最纯真的感动;
    都没有忘记自己,还有,那些为祖国奉献过青春和热血的战友们。
  
   --倪裳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随老辈人来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子弟。后来,爸爸参军到了部队,去了南方。妈妈留在了东北,在兵团医院做医生。再后来,他们两地的爱情开花结果,1970年5月,我出生了,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

  我出生后不久,兵团医院解散了,我们的家,迁到了哈尔滨。那时侯,我很小很小,所以,没有丝毫的记忆。
  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回来。那时爸爸已经是部队的干部了,是我身边的小伙伴们羡慕的解放军叔叔。他回来探家,或者公出开会,或者别的什么理由,每年都能有两三次回来与我和妈妈团聚。

  爸爸喜欢我,他喜欢女孩。爸爸给妈妈留钱,要妈妈送我去少年宫学舞蹈。爸爸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南方的水果,还有其他吃的。几乎每一次带回来的水果,因为长时间的路途,都烂掉了,可是,爸爸还是给我带。因为那时,北方没有.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冬天。爸爸探亲回来,我在外面疯玩,打雪仗,打爬犁,打出溜滑。后来,在爸爸接二连三的招呼声中,才一一不舍的回到家。爸爸就抱着我亲,一晚上都不舍得放下。

  夜里,静极了。我倒在床上,睡意渐浓中迷朦的看着爸爸。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翻开我的裤脚,那里面,竟残留着没有化的雪。
  爸爸一抖落,那雪顷刻间落到了水泥地上,很光亮的地面上,积了一小堆晶莹的雪水……看着看着,我就睡了……
  在我小的时候,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那个时候,军人待遇很高,爸爸的工资也是很高的,家里生活很宽裕。
  如今回忆起童年,大多的记忆就是,我总是有许多的好吃的,许多的零食。这在当年的孩子眼里,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每天,我有5分钱的零用钱。可以买最好的冰棍,奶油的;或者买一包炒瓜子;油炒面;山楂片。所以小的时候,院子里的许多小朋友都围着我,都喜欢和我玩,因为高兴的时候,我会分给大家一起吃。很有意思的一个片段是,有一次,一群小伙伴坐在院子里,突然一个小朋友说,“你们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好吃呀?”

  另一个人说,“当然是麻花最好吃!”
  我不屑的说,“才不是呢,巧克力才好吃!”
  大家都用惊异的眼神望着我,然后不停的问,“巧克力是什么呀?”
  这就是我们那一代70年出生孩子们的童年。
  
后来,我6岁的时候,妹妹出生了。
  我呢,也上学了。每天放学,总是希望可以在操场上和小伙伴们由着劲儿的玩一会。然而,却总是在妈妈一声比一声严厉的催促声中,拽去少年宫学舞蹈。妈妈对我的舞蹈培养是执著的,因为,爸爸喜欢。

 妹妹出生后第二年,77年,爸爸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整个77年,只回来过一次,呆了短暂的几天。给我买布拉及,给妹妹买哗啦棒,依然给我带已经在路上烂掉的南方特色水果,依然给妈妈留钱,嘱咐妈妈带我学好舞蹈。之后,就回去了。爸爸临走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闺女越来越漂亮了,这才7岁啊,将来大了还了得……

78年,爸爸的部队战备了。再没有回家。
  78年年末,我还记得,那时小学二年级,学校快要放寒假了。一天放学,看到马路上都戒严了,街上每间隔几步,就站着解放军,端着枪。每个路口还架着机关枪。行人被挡在一边禁止通行。小小的我,就挤到人群的前排去看。

  
  看到了,一辆接一辆的坦克,接连的开过去,向铁路道线的方向。
  一辆辆的坦克走完了,解放军的戒严也解除了,行人可以通行了。我飞快的跑回家,像遇到了天大的新闻一样,喊着叫着告诉妈妈,“妈妈妈妈。我在街上看到了好多大坦克啊”

  
  我好奇的喊叫,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妹妹。妈妈沉默着,低声说,那是运前线去的,看来真要打仗了……
  只剩下好奇的我,依然沉浸在看到好多坦克的兴奋之中。
  我至今不明白,当年为什么要从哈尔滨运坦克,可能是因为哈尔滨的军工厂哈一机,生产坦克的缘故。可我的确看到了,在78年的年底。 .!
  
  从那天起,一直到79年春节,妈妈就很少开心过。虽然我当时很小,可是我懂事了,我能感觉到大人是开心还是苦闷。妈妈开始关心新闻,每天听广播,买报纸。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真要打仗了,真要打仗了……

  
  结果,79年2月中旬开始的对越反击战,爸爸所在的部队,出国参战。11军21师91团。爸爸牺牲在了越南。
  那时候,我9岁,妹妹3岁。
  
  那个年龄,当别人突然告诉你,爸爸牺牲了,死了,不在了,没有了。真的没有别的反应,不会哭,也不会问,只是懵了。
  
  直到79年4月份,爸爸部队来人,举行了追悼会。看着爸爸的照片,看着灵堂,看着妈妈。我才哇地一声第一次在爸爸牺牲后哭了出来。因为那时候,9岁的我突然明白了,爸爸没有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再也见不到爸爸了。9岁的孩子,失去父亲的悲伤,只有这个简单的理由。

  后来,妈妈挑起了整个家的脊梁。每天上班、下班、洗衣、做饭,接送妹妹去八一幼儿园,接送我去八一小学。放学后,依然拉着我去少年宫学舞蹈,因为,爸爸喜欢。
  爸爸生前的战友伯伯们,给了我家很大的帮助。可是,我再也吃不到爸爸捎回来的南方水果了,哪怕是烂掉的,能让我再看一眼也好。
  
  一年年的长大,80年代后,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妹妹也不再幼小了,妈**担子轻了。我的舞蹈功底,也越来越深了。妈妈终于欣慰了。如果爸爸在天有知,也会含笑的。因为,我长大了。

  1985年,我15岁,考进了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参军入伍。
  离开了家,离开了妈妈和妹妹,去到了北京。成为了一名解放军的小战士。
  
  那个时代,15岁的女孩已经很成熟了,是个大姑娘了,不像现在的孩子,总长不大的样子。
  爸爸生前的战友伯伯们,经常有到北京开会。他们会去看看我,看到曾经的小丫头长大了,他们会替爸爸感到欣慰。而我呢,因为年轻,因为身在一个优秀的集体,很自豪也很骄傲的成长着。

  
  1986年,北京军区接到命令开始执行老山轮战任务。
  
  文工团接到随军去前线的命令的时候,提前给了一个星期时间准备。
  在那一个星期里,驻地附近的邮局变的拥挤起来,每天都有各个部队的战士去邮寄包裹、或者是汇款,当然,目的地都是各自的家乡。
  我也去了邮局,排了好长的队。然后,向家里寄回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衣服,1件没舍得穿过的新军装,一双解放鞋。也把自己仅有的55元存款汇回了家。
  
  还给妈妈写了一封很短的信,信里说,
  “妈妈,我们要离开北京了,去哪里还不知道,我穿不了的衣服和鞋,留给妹妹长大了穿。津贴费我一直攒着没有花,交给你。妈妈,不要担心我。妈妈,我很想你和妹妹。妈妈,祖国需要我!妈妈,再见!”

当时的作战部队也在紧张的准备着,所有的军营一时都笼罩在沉默的气愤中。
  
  首批出发的队伍,是从27军、38军的侦察兵里,抽调优秀战士组成的一支38军侦察大队。里面的战士,都是各个部队的尖子,军事素质过硬的。
  为了给这支队伍壮行,也是为了到前线慰问将士。战友歌舞团,成立了一支前线慰问团,随38军侦察大队一道开赴昆明。
  那年那月,16岁的我,就在这支慰问团里,随部队到达云南。路上,我曾想到了我的爸爸,爸爸当年,走的也是这条路吗……
  然后,在340团报务营驻地,38军侦察大队要完成战前集结,和短暂的战前集训。我们呢,在那附近巡回进行了几场演出。
  那个时候,很激动。恨不得自己可以脱离歌舞团,拿起枪,上战场。对前线无比向往,不是为了好奇,也不是为了争取进步。仅仅是觉得,自己是一名解放军战士,保卫祖国,守土镇边,那是无尚的光荣。

  
  真的是这样,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想法,可能被如今人看得很空洞。可在当时,人们的确是这样想的。
  
  人在年轻的时候,可以为了一种信仰活着。
  
  至今还记得,当年女兵里流行的宣传词:
  
  “为了使祖国大地的小草常绿,鲜花永香;
  使年迈的父老有个幸福的晚年;
  叫年轻的姐妹有个美好的姻缘;
  让甜睡的婴儿有个绿色的梦幻;
  去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这就是共和国女兵最大的心愿。”
  
  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傻傻的。可是在那个时代,这曾是军中红颜们,发自内心的铮铮的誓言。
  不到半个月,歌舞团与38军侦察大队一道,离开340团报务营驻地,进入战区。
  
  果真到了战区前沿,誓词忘记了,英雄主义情节也忘记了。战火、硝烟、时刻回响的隆隆炮声、残肢断臂的伤员、血腥的尸体。一道道残酷的景象,提醒着自己,这是另外一个世界,自己已经身在战场。

  恐惧,无助,凄凉,悲哀,崩溃。  然而,要提醒自己,自己是一名女兵,是一名歌舞团战士。到达战区,我有我的职责。为前线将士演出,每场演出,他们都高兴的像过年一样。在台下咧着嘴乐,拼命拍手使劲鼓掌的战士们,他们就是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

  
  看到了他们,年轻的女兵们,也变的勇敢起来。因为祖国需要他们保家卫国,他们需要我们抚平战火中心灵的创伤。年轻的人们,可以为了祖国,而瞬间变的刚毅和成熟起来。
  当年的战友歌舞团很卖力,在前线巡回演出三个月。从文山州开始,到麻栗坡、老山、小平寨、南平、平坝、南温河、八里河东山、船头、者阴山、芭蕉坪、牛滚塘。分散出去了很多个分队,为许多地区的战士演出。

  走的多了,我也就不再惧怕战场环境了。
  
  后来,战友歌舞团回撤。我被留下,借到了芭蕉坪救护所帮忙。又先后被借调到几个战区单位。
  随医生一起上过老山,住过11天的猫耳洞。为了给猫耳洞里不适应丛林气候,患烂裆病的战士治疗。
  亲眼见着比兔子都大的老鼠,在洞里乱窜。比蚂蚱还大的蚊子。
  还有更可怕的炮火。一发一发接连的落在洞外的山中附近,如果有一颗打在洞口,那里面的人就全完了,听天由命的时刻,手心都攥出汗来。
  
  亲眼见证了救护班里另一位女孩在炮击中丧生,弥留之际,巨大的疼痛下,她泪眼模糊,不停的喊着:“妈妈,救命啊,妈,疼死我了,妈妈,来救我。。。”
  
  眼看着她被炮弹里的钢片炸断的大腿,齐跟的伤口,白色的骨髓活着鲜血不停的流出来,纱布裹了一层一层,却瞬间洇透。直到所有纱布都用完,我们守在一旁无能为力,任她在班长的怀里被疼痛折磨到最后一刻。

  
  那一幕的情景,让我此生铭记。
  
  虽然她也是一个女兵,也是一个战士,但是临死前的那一刻,她却在不停大喊着,妈妈来救她。
  
  时至今日,已事隔多年,就像一个噩梦一样,时刻叠压在我的记忆里面。
  
  其实,当时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啊,和我们都一样,只是一个不到20岁的孩子。可在那个年代,她不属于父母,不属于学校,而属于战争和炮火。
在战火面前,在炮弹和子弹的环境里,血肉之躯,变得如此脆弱。
  
  前线的日子,逐渐的在战火与死亡中麻木。战争可以把人变成魔鬼。
  
  说实话,我没有任何英雄情节。 也从不相信人会有所谓的英雄主义。
因为我坚信,人对生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说宣传教育鼓动的好,人就不怕死了,就没畏惧了。我亲身经历过,我决不相信这个。
  
  但我相信,人在战场,之所以不怕牺牲了,不畏惧死亡了,并不是为了什么祖国、人民,那些高昂的口号,那些一切宣教,都抵不过炮弹一响的恐惧。
  
  真正战场上的炮火,并不像如今影视剧里面表演的那样,而是威力巨大的。152熘弹炮的一颗炮弹打过来,距离100米之外,站着的人都能被巨大的气浪卷上天,空气灼热,喘不上气来;

  60米以内,巨大的爆炸声音可以把人震晕;
  40米之内,炮弹爆裂甭出来的螺纹钢,可以有十足的力量射进人的头骨里面;30米之内,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人人都怕死,人人都不是勇敢的。这是我参战后最大的体会。
  
  但是为什么后来就不怕了?
  
  不是为了当英雄,而是,看着自己一个个战友,伙伴倒下去,牺牲了,前1分钟还和你一起聊天、一起说家乡、一起说将来要找个什么婆家的伙伴,说不见就不见了。
  
  前一刻还是鲜活的生命,随时随地就会在你的面前消失。
  
  那种失去战友的悲痛,不是平常人就能体会的,在前线,战友是什么?是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
  
  有一次去敌后渗透作战的行动,敌后作战,就是特工战。深入过去了,能否回来,就要看运气了。
  
  那次出发前,和每次一样,女兵们在前面站好,端着酒碗,等着为出发的战士们上酒壮行。
  
  负责那次任务的连长对他的战士们下达命令,“需要一个排的人数,出击渗透,受伤的同志原地不动,其他人出列!”
  
  人陆续出列,一个胳膊和腿都负伤的战士,也走了出来。
  
  连长生气了,在战争岁月,人的脾气变的异常暴躁。他走过去,冲那个战士踢了一脚,大声吼道“你没听到我的话吗?!还出来?!滚回去!”
  
  那战士原本带伤,被连长一脚踢倒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突然疯了一样的趴起来,拽住连长的腿,声嘶力竭的使劲哭喊着——“连长,你派我也去吧!我要给小胜子报仇!他死了,我俩是一个县出来的!让我也去吧!连长,求您了!”

  
  我从没有见过,男人那样的哭泣过。那种哭泣里面,有莫大的悲哀,以及,刻骨的仇恨。
  
  所以,战场上的人,逐渐适应了战争环境的同时,变的坚毅,冷漠,不再畏惧死亡,勇敢参战。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对敌人的仇恨,而这些愤怒和仇恨,来自于身边死去的战友。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情谊无价,只有为了身边人的时候,为了一个复仇,人才能够作到不惜生命。
  
  就这样,我也和其他女兵一样,脖子上挂着光荣弹,光荣弹是特制的,拉环拉开随即爆炸,没有延时。最后一颗手榴弹留给自己,时刻准备着死亡的降临,宁死不当俘虏。
  
  也不再害怕鲜血,不再害怕死亡,心里有着仇恨的火焰,被战争变成了魔鬼。
  随军工一起护送伤员,丛林里的地雷,遍部地下地上。还有肆意扔在灌木丛和草棵里的绊雷。
  
  在插有小旗的,仅仅20多厘米宽的小路上,艰难前行。漆黑的夜晚,丛林里的声音像鬼叫一样。
  见惯了战友的鲜血、炮弹的威力、战场的残酷。被扭曲的人性。
  
  渐渐的,被战争环境同化。渐渐的习惯和适应。渐渐的变成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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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业余演出的时候,我是专业,挑大梁。没演出的时候,在救护所做卫生员。还有,和其他女兵一起,为侦察大队各个班排即将上去的战士们,出发壮行。
 87年,在前线,一个17岁的女孩,爱上了一个22岁的侦察兵。当年那个17岁的女孩,是很傲气的,因为她是文艺兵、因为她会跳舞、因为她还算美丽、因为她见惯了男兵们紧盯的目光、和舞台上的光环。

  可是,再傲气,也是一个女孩,一个17岁的女孩,开始有爱的女孩。
  
  彼此在经历了类似几场驱赶和追逐的“战役“之后,女孩爱上了那个聪明优秀的侦察兵。也就是我和他,我此生的爱人。
  恋爱偷偷的,聚少离多。但是很甜蜜,他有呵护,我有牵挂。彼此鼓励,彼此向往,共同憧憬着一个未来。战火里面的爱情,比命还珍贵。我得到了,我此生无憾。
  他负伤期间,与他在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
  他部队休整的时候,偷偷请假跑来带我去平坝吃过的唯一次米线。还遇到几个向我吹口哨的刁兵,他差点和人打架。
  还有每次侦察任务下来,给我带的老山兰、从“舌头”身上缴获的苏联玩意儿。
  还有他抽空就给我送来的压缩饼干、汽水。
  还有他给我讲的侦察故事,敌后见闻。
  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胸膛。
  以及,每次离别时的无人处,我给他的,咬破嘴唇的吻,还有,流进嘴角的泪……
  
  无尽的爱,被战场的威胁吞噬着。变成了无尽的惦记和牵挂。
  特工战的残酷,伤员和牺牲战士们的惨状,时刻像恶魔一样的缠绕在我的心头。每次聚后别离都似乎是生死相隔。让人几近崩溃。可是我依然那么爱他。承受什么我都愿意,我不怕苦,不怕等,我每次都艰难的熬着,等他回来爱我,因为,我爱他。

  再后来,17岁的我,成了他的女人。
  不是因为年少的冲动。
  不是为了奉献。
  而仅仅是因为深厚的爱。
  因为,我怕失去。
  那时我想,如果有一天,就像歌里唱的一样,如果他离去,将不再回来。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宁愿,把此生全部的爱,都尽早的全部给他。
  
  所以,我做到了。
  我爱他,我甘愿。
  
  后来,87年10月19号,他最后一次上去,真的就没有回来。敌后袭扰,永远的长眠在了那片热带丛林里面。
  真的,时至今日。我仍然拒绝回想起那一刻的自己,那一时刻的悲伤。只是一瞬间,天就塌了。
  时隔八年后,17岁的我,终于明白了,当年妈妈失去爸爸时,当女人失去爱人时候的那种灭顶之灾。
  他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身边的姐妹,每天对我寸步不离,生怕我出个闪失。可我当时,连死的心思都没有了。整个心,不见了,什么都没了。心是空的了,人只剩下了一个壳。

  还要继续做日常的工作。
  只是,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已经怀孕了,可是自己并不知道,还小,懂的不多。
  发现的时候,是11月份了,已经怀一个月多了。
  在不到10月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孩子了。可是,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我为他怀上了孩子。
  87年11月中旬,北京军区在前线,由作战转入战评阶段。也就是说,北京军区的轮战使命,即将结束了。我们都要回去了。可是,我的爱人呢?
  87年12月初,38军侦察大队结束所有作战任务。要举行祝捷大会,然后,撤离战区。
  那时候前线没有慰问团,类似这些慰问演出的工作,平时都是由医护,通信之类的女兵代劳。我是专业,领导派我简单布置一下节目,组织一下女兵排练。大会上演出之后,全军凯旋。

  被我称病推辞了,没有上。我当时,也的确是虚弱的,失去爱人的痛苦。怀孕的身体不适。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可是,其他的不适反应是有的,加上热带丛林山下的低气压。整个人每天都软绵绵的。

  12月中旬,北京军区的轮战使命光荣结束。国土寸土未失,部队奉命撤离战区。
  先到达昆明。汽车往昆明走的那一路上,我曾一度想跳下车去,跑回前线,进入丛林去,去找他,去找我的爱人。哪怕是敌后,哪怕要经过地雷,哪怕被敌人打死,我也不在乎。我只要找到他。他还留在那啊。我怎么可以自己回去呢。
  
  有多少人是抱着英雄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告别亲人呢?
 但是,我只有拼命的压抑着自己。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悲伤。因为,我还是个军人。我要服从和跟随这支队伍。我不敢私自下车。
  到了昆明后,部队铁路运输返回。
  
  那一路上,自己是死是活,是怎么回来的,已经不记得了。
  火车进入保定站之后,我被北京来的汽车接走了。不只接我一个。还有前线回来的其他女兵。还有军区总医院的医生和战士们。
  汽车把我们这些人,带回北京。
  我回到了战友歌舞团。
  
  那里没有人知道,我在前线失去了爱人。
  也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88年1月初的一天,记得是刚刚过了元旦,回来后没几天。北京军区为38军侦察大队举行对越侦察作战庆功大会。从北京大区去了好多首长。我知道这庆功大会上,也会为阵亡将士追授功勋,他也会是其中一员。可是,虽然我知道,但我没资格参加。

  
  整整那一天,我自己在宿舍里哭泣,流不尽的泪水,湿透了枕头。
  我在心里对他不停的说,你好恨,你就这么扔下我,你好恨啊。
  老人们常说祸不单行。这话的确如此。
  88年还没到春节。我正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绝望当中。老天都没让自己喘一口气。
  哈尔滨来电报,妈妈病重。
  
  我找领导批假,回到家一看,妈妈已经离不开人了。癌症晚期,一个人在家照顾妹妹上学,耽误了治疗。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这个家就这样,也垮了。妹妹才12岁,小学还没毕业呢。除了我留下,没有别的选择。可是我还是个歌舞团的战士,还是个兵,我有组织,有部队。我怎么能说留在家里就留在家里呢?那时也才18岁,就算那个时代的人成熟,就算我15岁就离家,当了兵,上过前线。可是,也仅仅只是18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好去求父亲生前的战友伯伯,无助的心里想,只有这一个长辈了。没别的稻草可以抓了。就跑去邮电局,给伯伯打长途电话。向他诉说情况。
  
  那伯伯说,丫头,在家等着,我派人过去。
  
  后来,伯伯派来了一个干部。给妈妈联系医院,联系治疗,多亏他了。当时我才18岁,15岁就去了部队。地方上的事,什么都不懂,医院怎么挂号都不懂。而且,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么多灾难,我早已经崩溃了。

  
  那个干部回去后,向伯伯讲了当时我家里的情况。伯伯来信告诉我,在家照顾妈妈,不要急。以后我和妹妹,都是他的闺女。他就是我们的爸爸一样。让我别回北京了。他会想办法把我调离。

  
  我被调到了***军区政治部文工团。没有伯伯的帮助,我是不可能来家门口当兵的。为此,我我一直很感激他。
  到***省军区文工团之后,周末,比较方便请假。可以去照顾妈妈。 平时,就都是妹妹了。
  
  妹妹每天放学后,就去医院,给妈妈到医院食堂买饭。多买一点,留着第二天中午,妈妈自己吃,凉的,可也没办法。
  
  妹妹每天晚上在医院里,和妈妈吃完饭,就写作业。然后夜里,不能离人,也不许家属在病房。陪护的家属,都只能在楼梯里过夜。然后,楼梯上锁上铁栏杆,不许进走廊,怕丢东西。谁家病人有事,护士就来叫谁。当年的医院,是如此规定的。

  
  妹妹晚上就在走廊的楼梯里,和其他家属一样,将就着睡在那。
  周末的时候,我就把她替回去两天,让她洗澡,换衣服,好好补觉,补功课。
  妈妈在医院熬了两个多月,到4月了,越来越严重,经常深度昏迷,清醒的时候很少。
  那时候,我已经怀孕6个月了,之前因为一直都很瘦,也不是特别的显怀。到6个月的时候,穿着肥大的卡布军装,仔细看才能看出来。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就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说,看你病着,一直没告诉你,我结婚了。
  妈妈不信。
  我说,是真的,在前线。
  妈妈就问,问我婆家哪里的?他哪里的?人怎么样?如今在哪里?
  我应付着回答。
  
  我知道,妈妈不会相信。我并不是个会说谎的孩子。我从小没有欺骗过妈妈。
  可是,她没有办法。已然如此,她有再多的疑问,再多的顾虑,也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至今我都在想,或许,妈妈离开世界的那一刻,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了。
  5月,妈妈去世了。
  
  留下我,和妹妹。我18周岁。妹妹12岁,六年级还没毕业。姐妹俩,成了孤儿。还有一个,我肚子里7个月大的孩子。
  
  那时候,部队里已经有人看出来了。虽然我平时穿大两号的军装。肚子上紧紧缠着绷带。虽然我依然瘦瘦的。可是,7个月的怀孕身段,藏是藏不住的。
  人家有疑问,我索性就说,结婚了。
  
  那时候,刚到军区几个月。我的军籍,人事关系,都还在北京战友歌舞团。从档案上了解不到我。
  
  八几年,文艺兵在部队早婚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多漂亮女兵,早早的被某个首长家的儿子选中。当时部队里的人心照不宣,也没人多问我。
  
  想一想,当时胆子够大的,敢欺骗组织。为了自己的孩子吧,7个月了,我不敢再用绷带缠肚子了。
  
  军区照顾我,把我调去了公务班,给女干部做公务员。
  怀孕快九个月了,我还坚持在公务班工作。后来休假不久,孩子就出世了。
  
  是个女儿。我的宝贝刚出生的时候,份量很轻,只有5斤。像个小猫一样。看着她,我心疼的掉眼泪。
  
  在医院里,别人家都有丈夫,婆婆,妈妈一家子人围着。我只有妹妹。当时的部队也不熟悉,少有人来看我。
  
  妹妹还那么小,她不懂得产妇都需要什么。我当然也不忍心指使她。在医院那段日子,经常饿的我心慌,头晕眼花的。呵呵,不停的喝开水,有热气,到肚子里舒服些,也顶饿。

  
  又怕孩子的奶水不够,营养不好。那时候,几乎天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掉眼泪。只有喂奶时间护士把孩子抱来的时候,看到我的女儿,我心里才有一丝温暖。吃再多苦,受再大的罪,我也都忘了。

  8
  8年10月,部队给我提干了。
  
  我一直认为,这是爸爸生前的战友伯伯,默默帮助了我。因为我当时还是个战士,战士是不允许怀孕生子的。如果不是提干,我没有资格继续留在部队。我后来问起过他,伯伯坚决否认。可我认定,一定是他帮了我。我只有努力的干好,来回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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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布了提干命令后,我就被招回。孩子还没满百天。
  孩子被留在了家,12岁的妹妹,晚上放学给我照看女儿。
  白天,放在邻居家帮忙看着。
  
  我每天抽空骑自行车急急忙忙的回家喂奶。
  当时的邻居都说,这丫头真利落啊,走路和骑车都快得带风了。他们哪里知道,部队的时间要求有多紧,我抽空回家喂奶一次,有多不容易。
  那年提干,文工团只有一个名额,给了我。引起了另外一个战友的不满。其实,她的确很优秀的。我心里也很替她可惜。毕竟,有可能,人家一辈子的命运,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了。

  
  所以,她一直很敌视我。我很容忍她,依然对她很友好。觉得,自己也挺对不起人家的。从战士奋斗到预备干部,进入提干名单,都很不容易,尤其是女兵。
  
  可是那战友还是很恨我。后来,89年,她知道了我并没有结过婚。就举报我作风不好。养私生女。我一直无声忍受着,不去争辩,不与她对立。可是,她并没有放过我,闹的满城风雨。

  
  军区文工团的女兵,向来在机关都是比较受到关注的。尤其是在部队这样一个女人稀少的地方。所以,我的事,被人传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那时候,我在文工团也算是一个比较打眼的女兵了,人们平日里,私下里,知道我的人不少,一出这事。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就都围绕在我身上出来了。

  
  那时候很委屈,为什么我平日里不争不抢,不多说话,不得罪人,和所有人都那么友善,见到了谁,都大方微笑主动问好。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帮我?却都拿我当消遣的话柄一样对待。

  
  我那时候,被逼的没有活路了,真的想杀人了。我是战场下来的,杀人对我来说,虽然没干过,也并不陌生。
  
  我记得那时舞蹈队的指导员找我谈话,竟然对我说,“倪裳,你的思想不对
  吧?怎么你如今的眼神这样吓人?”
  
  可我还是忍住了,女人,终归还是个弱者。我相信自己良心未泯,天良还在。我不会去伤害别人,他们都是我的战友。
  
  我在群众当中解释,我说,我的孩子有爸爸,在老山前线牺牲了。我们恋爱过,如果他还在,我们战后就会结婚的。
  可是没有人愿意信我,私下里都说,我不知在哪怀的孩子,然后找个好人安上了。似乎他们觉得,这样的说法,才有意思。
  我的确也说不清楚,我连遗孀都不算。
  
  或许大家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因为他们没理由对我有仇恨,我一直与人为善,随和真诚。可能,他们只是为了借着我,借着这个话题消遣一下吧。
  可是当时对于我,这些说法,这些论调,又是多么彻骨的伤害。
  
  如今,当初的那些干部战士,早已经不在部队了。我还会想起他们,但我不记恨他们,我始终相信,大家对我没有仇恨。谁都年轻过吧。虽然有伤害,可是,也一步一步造就了我的坚强。我还当他们是我的战友,也希望他们现在无论在全国哪个地方,都过的幸福。

  
  后来,组织谈话,组织调查,对我搞外调。
  那个时候,的确过的很艰难。心里有莫大的委屈。
  自己的爸爸为国为军队牺牲在越南战场;
  自己爱的男人,牺牲在老山敌后;
  然而,组织上,部队上,竟然这样对待我。
  何况,我也是个军人,我参战过。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再艰难,也只有挺着走。我还有12岁的妹妹,还有不满一岁的女儿,为了她们俩,我也得挺着。
  那时我常想,如果他活着,该有多好。曾经我是怎样被爱着,被呵护着的一个小小弱弱的女子。有他爱过,我知足了,只可惜,太短了,能长点该多好啊。
  虽然有委屈,但是我感激部队。前线回来,我就是孤儿了,是部队收留了我,给我提干。不然,可能会更加艰难。心存感激,也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点慰藉。
  
  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遇到委屈,没有资格自己躲到一边去流泪。想得到的东西,必须靠自己的努力,有了艰难,只有靠自己的勇敢去面对。为了妹妹,为了女儿,无论遇到什么,自己都要有永恒的勇气和信念。人活着要坚强。

  
  大半年多之后,爸爸的生前战友那个伯伯,给我打来个电话。
  电话里很高兴的问我,“丫头,当干部了,干的怎么样啊?这么久不给你爹我打电话,这败家熊孩子,哈哈哈”
  
  伯伯在电话那头爽朗的笑着,我听着他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那一刻,我真的是拿他当我的爸爸了,那么久那么多的委屈,我没有爸爸妈妈去诉说,再也找不到一个怀抱可以去哭泣。电话那头的伯伯,给了我爸爸的感觉,让我又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有了依靠和保护。

  
  伯伯听出我的哭泣,就问我怎么了。
  我只是哭,说不出话。
  所有的委屈,伴着泪水止都止不住。
  伯伯就着急的问,他当时一定很急的。
  后来,我向他说出了原委。
  
  伯伯就怒了。
  对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窝囊?你都多大了还被人欺负?你不是我闺女吗?你怎么不找我?
  
  其实,伯伯哪里知道,对于一个失去双亲,又是一个19岁的未婚妈妈来说,我不被欺负又能怎么样?我有什么依靠和勇气,去和别人争? 后来,这事情被伯伯平息了。
  那事过去,我感觉自己,又死过了一次。
  
  之后的日子,平静了下来。带孩子,带妹妹,排练,演出,获奖,干工作。
  可是,惟独没有变的是对他的思念。那是一块伤痕,每天都在滴淌着,永远无法愈合。
  
  92年的时候,去南方公出学习,顺便去看望了爸爸的战友伯伯。在他的家里,与伯伯聊天。伯伯很关心我。那时我也才22岁。
  伯伯说,把我调他那里去,他给我选个婆家,有他在,没人敢欺负我和孩子,不要顾虑。
  我说,“我不,我爱他,我不嫁别人”。
  他就一直劝我,我就一直坚持。
  后来,伯伯生气了。说,“哎呀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倔啊,懂好赖不懂?”
  
  一听这话,我就哭了,我说“伯伯,我一直当你是我的爸爸,你也不理解我?”
  说完,我就穿上鞋跑出伯伯的家了。
  
  那时伯伯已经50来岁了,一把年纪,在后面追我。边追边喊,说:“哎呀丫头你回来啊,你看你,我也没说什么啊,我没说你啊。”
  他当然跑不过我,我就直接跑火车站买票上了回哈尔滨的火车。一路上都在掉眼泪,无声的,默默的流泪。
  
  那年的火车上,好多人奇怪的看着我。
  一个22岁的年轻女军人,穿着中尉常服。也不说话,也不看别处,忘着窗外,面无表情,一路都在流泪。
那几年,一直到后来很长一段年头里。提亲的,介绍对象的,一直不断。也都知道我有孩子了,可是一直没断过。
  好象,每天都有人来介绍,每天都有人劝我。别人见了我,没有别的话,都是这些。劝我不应该,劝我该嫁人。
  就好象,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这样,没有一个人理解我。体谅我的内心是怎样的。那时候,我快要疯了。
  
  晚上在家,我都在想,我哪点做错了?都来折磨我?我只爱他一个,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我女儿唯一的爸爸。我不会仅仅因为生活艰难,就嫁给别人。我的爱就是如此,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

  
  那时女儿4岁了。晚上回到家,给她做饭,洗衣服,讲故事。木墩大的一个小人儿,跟着我跑前跑后的转,寸步不离。 \"
  
  晚上把她哄睡了,难过时,我就抱着她掉眼泪。轻声的对她说,好宝贝,只有你才是妈**珍宝。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妈妈带你去看爸爸。
  
  等孩子再大一些了,就更难带了。
  5、6岁的时候,就开始跟我要爸爸
  了,整天嚷嚷着要。
  
  拽着我很天真、也是很认真的说,\"妈妈妈妈,你去市场给我买个爸爸,好不好? \"
  
  那时候她还不懂事,我跟女儿也说不清楚。有时候被她弄烦了,就说她一顿。孩子就哇哇大哭。
  她一哭,我也哭,哭的比她还要难过。
  
  等到了7、8岁的时候,小孩子这个年纪,开始调皮和淘气了。女孩也是一样。经常的惹我生气,祸害东西,说什么都不听。
  我当然不会惯着她。有时候气急了,说一顿,打几下,也都难免。
  每次之后,孩子就哇哇的哭,很委屈的。边哭边喊,“我再也不和你好啦!破妈妈!我要找爸爸去!你把爸爸藏起来啦!爸爸比你好多啦!”
  然后,就真的自己去穿衣服,穿鞋子。要出门去找爸爸。
  
  我能怎么办呢?
  别人家里有爸爸妈妈,一个管,一个哄。可是我呢,我如果管了就不能哄,哄的时候就没法管。
  我也知道孩子委屈,孩子生来没见过爸爸,不幸。可是,我也只好委屈着她了。那是我亲生的女儿啊,每当这时,我心里都刀绞一样的难受。
  
  女儿8岁那年,我带她去南方看望爸爸生前的战友伯伯。
  
  在伯伯家,女儿和他老人家疯的没大没小、上蹿下跳。和伯伯家的哥哥,也胡乱的闹,高兴的不得了。可是,伯伯毕竟上了年纪了,他家的哥哥,也是部队干部。小孩子这样闹,我生气了。说了孩子一顿,女儿委屈的哭了。

  其实,我又何尝忍得多说女儿一句?我多么疼她啊。
  
  伯伯看到孩子哭,就怒了。对我吼,“你长能耐了啊?当着我的面,你厉害什么?冲孩子耍什么威风?”
  
  女儿看到伯伯说我,不哭了,过去拽伯伯,怯怯的说“姥爷姥爷,不说妈妈。”
  
  晚上,我搂着女儿睡觉。女儿对我说,“妈妈我错了。我一直没见到过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个姥爷说,他就是我的姥爷,我喜欢他。以后我不闹了。”
  
  我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心里针扎的一样,对她说,好闺女,妈妈对不起你。
  
  艰难的岁月里,我对他的思念和爱,从来没有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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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的时候,通过原来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的一个战友,打听到了孩子爸爸原部队的驻地。十四军之后阵亡的烈士,都是当地火化之后,带回老家安葬的。38军侦察大队也是。他虽然没有被带回。可是,在部队荣誉室里,是有遗相和生平事迹的。我想,去那里看看他也好,那时已经事过11年了。

  可是,那个驻地在一个山里。到了进山的路口,就是军管区了。守卫战士不叫进,我就求人家。我说,“同志,我的爱人就是38军侦察大队的,在老山牺牲的。他就摆在你们部队的荣誉室里。我也参战过,我只想进去看看他。我有单位,我也是军人。”

  
  可是人家不答应。
  
  那部队原形的就是38军侦察大队。可是,已经改编成一支北京军区直属的特种作战旅了。是带密级的。没有领导批示,任何人都是进不去的。
  守卫说,就算他放我进去了,里面的军管区方圆几十里,巡逻的战士看到了,也会抓我的。
  
  我说,那你就把我们抓进去吧。见了你们领导,我自己说。
  女儿在一边害怕了,拽我问,“妈妈,为什么叫解放军抓咱们呀?别抓咱们呀?”
  
  守卫说,你既然是家属,应该知道规矩。每年部队有专门为烈士家属的开放日,到时候你带着遗属证明,过来就可以了。平时谁也不行。
  
  我只好回去。我也是军人,我知道带密级的单位是怎样的纪律和要求。想想,心里就凉了。我连遗属都不算,我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带着女儿回到北京,在街上迷茫的走着,一切都那么熟悉,我15岁就参军来到了这里,十多年过去了。
  往事一幕一幕想起。那时我已经28岁,28岁的女人应该是幸福的,不该有我那样的辛酸吧。
  
  女儿跟着走累了,拽我说,“妈妈我饿。”
  我说,走,“咱们找地方吃了饭就买票回家。”强忍着泪水,不让眼泪在街上淌出来。
  
  02年的时候,偶然联络到一个当初北京的战友,如今在北京军区工作。我拜托他,一定帮我想办法,让我能够去看看孩子的爸爸。
  
  战友帮忙,我终于进去了一次。在部队荣誉室里,布满了当年烈士的照片,事迹。站在他的遗相前,凝视,流泪,把这么些年所有的话,都讲给他听。也想把这辈子所有的话,都讲给他听。

  
  最后,我在心里对他说——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临走时,征得部队领导的同意。我把我和女儿的一张合影,掖在了他相框的角里。
  拿出钢笔,在我们母女的照片上写下:爱妻倪裳 爱女宝宝
  
  我想,这样的话,他就会和我们在一起了。一家三口,就用照片来一起团聚吧。
  
  
  从他离开这个世界,到现在,19年过去了。
  19年来,我怀念自己的父亲母亲。
  我始终如一的深爱着他。
  深爱着我们的孩子。
  深爱着我的妹妹。
  深爱着自己的民族舞专业,深爱着部队,爱着军营。
  
  如果说,概括起来能够使我走到今天的,除了勇气,坚强,甘愿。再有,就是爱了。我相信,心中有爱,定能感天动地。再多的苦和累,我也不怕。
  
  许多的战友,关心我,鼓励我。甚至把伟大这样难以承受的词汇送给我。说真的,我能够感知得到,你们每一个人的善良。
  
  可是,多年来,回顾一下。真的都不算什么了。只不过,是尽一个女人的本分,一个妈**职责。
  
  孩子从小没有见过爸爸,那么,我就要做她足以依赖和骄傲的妈妈。为了女儿,什么我都甘愿。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是我们爱情的唯一见证。
  
  这些年来,带孩子也好,被欺负也好,有委屈也好,没亲人也好。这些,真的都不算什么了,我都受过来了。
  
  只是,每天都想一个人,每天都思念一个人。那是一种怎样的苦楚。
  然而,你却再也见不到他。
  无论你怎样的呼喊,他也不可能再给你哪怕是一声的安慰。
  再想对他说一句话,也都不可能了。
  
  19年了,日复一日的这么走过来,这个才是最苦的,想一个人才是真的苦。
  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相信我能看到希望。任何的苦都不会白受的。
  人没有吃不了的苦,也没有走不过的艰难。
  带孩子难。我不怕,挺着盼着把她带大的那一天。
  可是,思念呢?我的爱呢?我再怎么苦,再怎么坚持,也都回不来了。哀莫大于心死。人最大的苦难,是绝望。
  
  如今,女儿长大了,17岁了。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送她参军去了西藏军区文工团。把她送到西藏去,是为了她可以感受那里的环境。学得坚强和大气,我一直觉得,这两样,是一个人一生的财富。

  有一天晚上,和孩子通过QQ聊天。我看着女儿远在西藏说的话,说想妈妈,说想回家过年。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打不出字来。
  多年来,她就是我活下去的支撑和动力。从小相依为命,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是我唯一的寄托。不健全的家,没办法,只有母女俩彼此取暖。
  
  我很疼她,我是多么的希望,她还像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个木墩大的小人儿,永远的围绕在我的身边。
  
  把我们的孩子平安带大。我想,作为一个妻子,对得起孩子的爸爸了。
  妹妹如今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了,在解放军211医院,一名军医,儿子都4岁了。
  妹妹成家立业了,我也对得起爸爸妈妈了。
  
  我15岁入伍,在部队干到如今,从军21年。
  老山参战过;98抗洪经历过;和平建设奉献过。
  
  21年的军旅岁月,刻苦努力的练舞,尽一个部队文艺工作者的职责。
  
  一个全军金奖、一个全军教学成果一等奖、一个全军基层文艺工作贡献奖;
  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六次;
  军地联合的荷花杯金奖;
  国家一级舞蹈演员。
  
  我觉得,我对得起军队的培养了。
  
  很多战友理解我,我很感激。这么多年来,支撑我走下来的。是我的女儿,还有,心中的爱。有了这两样始终的伴随,即使伤痕累累,我也决没有后退半步。
  
  生活中,我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并不是终日的愁眉苦脸,哀哀怨怨。从很早我就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还是那句话吧,面对生活,面对人生,需要有永恒的勇气和信念。大家共勉吧。

  
  写到了这里,真的没有想到,能写出这么多,这么长。开始讲述的那一刻,是决没有料到的。我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不大爱讲话,也不大喜欢描述什么。
  
  我是一个舞者,我最擅长,最准确的表达方式,是肢体语言。这一次,往事一幕幕的回放,再现,竟能源源不断。
  
  展现给大家,既是应了编辑的约稿,以及一些战友们出于关心我了解我的要求。还有就是,开头说到的那个理由了。
  
  我们都是一个时代的军人,又先后为国参战过。
  中越战争,无数人牺牲在那片红土,留下家中的妻儿,艰难的走到今天。
  
  好多的儿女,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
  我仅仅是其中的一个,一个女兵、一个女人。
  
  许多影视作品里面,都表现军人们对战争的渴望,和平年代对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遗憾。
  我不认可这一点。
  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深刻的认定——“和平,才是对军人的最高奖赏。 ”
  
  我真心的希望,不要再有战争,让祖国永保和平,
  让所有的孩子,都不要再因为战争,失去爸爸、妈妈。
  让所有的年迈的父母,不要再因为战争,失去他们的孩子和希望。
  
  
  做为80年代参军入伍的那一代共和国军人,做为参战过的女兵。
  我有过苦痛、有过怨恨。
  但是,我没有遗憾、没有绝望。
  
  战争考验了我们。我们最终赢得了战争。
  
  衷心的祝愿祖国日益强大,永远和平!
  
  我参战过,痛苦的记忆陪我走过了整个青春的岁月。
  
  但是,如果有一天,就像当年那个曾经16岁的我遇到的那样——“祖国需要我”
  我将义无返顾的重上前线,投身战火。
  
  
  因为,我是女兵;
  因为,我是妈妈。
  
  为了战火不要再殃及到我的孩子;
  为了我的孩子、以及所有孩子不再遭遇我们曾经遭遇过的痛苦。
  
  我愿意,为祖国、为军队、为所有的孩子们,奉献一切。
  
  全天下的好女人,是全天下小孩子的妈妈。
  
  
  最后,愿魂系南疆的忠魂,永垂!
  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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