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伟大的日子,天底下谁没有孩子、谁没有父母,所谓儿行千\"米\"母担忧,我想:今天为儿的心情如何?为母的如何感受?以下是我3年前上访后写给欧阳小雄父母的一封信,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谨作为特别的礼物送给连长的母亲和烈士的母亲及天下所有的母亲,祝您们节日快乐!健康长寿!
迟来的家书ff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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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妈妈:
您们好!
我是您的儿子,一个苦命的孩子。30年的伤痛、30年的牵挂、30年的寻觅,今天終见分晓。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但我已感受到您们老人家的端庄、慈祥、坚强与伟大,您们硬朗的身躯能顶天立地。我每每想起连长和您们,总是暗自伤神、潸然泪下……
那是1979年的初春,越南修正主义在苏联帝国主义的怂恿下,胆大妄为、恩将仇报,不时在我广西、云南边境大肆挑衅,制造事端、占我领土、杀我边民,对我政府的多次严正警告视若无睹,我军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奋起还击(当时我在部队已服役了3年零3个月,退伍榜上有名)——
ffice:smarttags\" />2月17日早上6时许,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的战斗终于打响!我和战友们一样为打击侵略者,保家卫国从南宁奔赴前线。途中由于军火告急,被迫中转抢运弹药,我们到达战场已是18号的凌晨4点多钟。部队已撤回前沿阵地的山坳里整休待命,我与另2名战士立马分到6连的6班。早春寅月,寒风刺骨,雾雨缭绕。天刚蒙蒙亮,班长把我们接回到班里,也许班长凭直觉认为我是块“可造之材”才受之无憾。他很器重我,并与我触膝谈心,还授我一个全军史上最“大”的官衔“爆破组长”,我受宠若惊。
连队马上要进入紧张的实战演练,我与其他战友一样历尽所能。排雷、爆破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把在原部队学到的技能技巧全盘托出,言传身教……演练之余,部队稍作休息,我坐到一个石头上面,随手捡来一张废纸,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写着:“越南越难,越难越烦;越烦越狂,越狂越完。”突然身后传来一句洪亮的声音:“这里的信寄不出去。”我拧头一看,一个瘦削而强悍、两眼炯炯有神,且帅气十足,但很威严,杀气好重的中等个朝我走来。“连长。”这是班长的声音,我像触电似的霍地腾起站在石头面上,比他们高出一大截。“不识抬举”班长说。我赶紧跳下来向连长敬礼,大家都被我傻乎乎的举止逗乐了,连长也哈哈大笑。报告连长,“你是?”我叫亚东。“想家啦?”没有。“那刚才在画什么?”我就把那纸张递他看。“你会写诗?”喜欢而已。连长您也写诗。“嗯,哦不,也是爱好。”“那年兵?”76年入伍,77年兵。“怎么讲?”我忙解释:76年冬季入伍,划为77年兵。“嘿,机灵鬼,还挺风趣的。”“怎么来的?”写血书请战来的。连长故意抬高了嗓門:“为什么?”因为家里还有人照顾父母。“鸟兵,真拿你没办法。”我似乎发现连长童心未泯,在把我当小孩“玩”,我也不耐烦。但顿觉连长好像颇感兴趣又对我继续发问:“老家哪里?”因为班长说过连长是广东老乡,我就“断章取义”。报告连长:祖籍台山,现籍茂名。“今年多大?”这下给连长问住了,我腼腆地说:哦,连长,说出让人笑话,我下乡3年才来当兵的。“你是知青?”嗯,连长好像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但我深知“知青”在那个年代是一个怎样的概念。连长又不时地打量着我,随之用手紧托着尖削的下巴(由于连长连日来的作战与劳累,身体愈见消瘦)在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跟我。” 这是连长生前留给我最深刻、最灰谐、最难忘的一段对白。(当时各班排要精干抽调1个班的兵力保卫连指指挥作战)
“你跟我”——多么朴实的语言,多么信赖的话语,我喜出望外。我构思着怎样保护连长,憧憬着以后怎样“衣锦还乡”……但我跟随连长的美差遭来“五鬼”,事与愿违。“狡猾”的班长怕影响班里的战斗力,爆破组长还是非我莫属。他找到连长死缠硬磨,要求“手下留人”并把班里的另一名战士顶替上去。也许连长尊重班排的意愿,顾大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经过数天的致命演练,战士们的实战技术提高了许多。连长针对新组建的连队来自各个部队,新兵又多,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及对山地作战等特点,常下班排培训骨干,辅导训练。连日来,连长几乎天天都来巡查、嘘寒问暖,鼓励老兵要带好头,要立新功;教我为人处世,教我人生哲理,探讨人生价值等等,循循教诲,句句润心田。并送我一把自制的匕首,“留着用。”
2月26号中午,盘踞在山坳里的我连已进入战前的紧急状态——严阵以待。四面的悬崖峭壁粉刷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人在阵地在。”“只要还有一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誓与阵地共存亡”的豪言壮语。但可悲的是对面的山头上依然凿刻着“支援越南兄弟,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横幅牌匾,令人困惑不解,啼笑皆非。我带领的爆破组,炸药包是用当地粮店的破旧麻包捆绑“硝铵”炸药而成,“TNT”炸药是捆扎在角子木片上,雷管、拉火器装在衣兜里,好像当年打“鬼子”的土枪土炮。唯一配置一根是“王成”时代的爆破筒,由我负责“处理”。一米多长,上面喷刷着黄色的毛主席语录:“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心里不禁掠过一丝寒意。部队稍作补给,战士们也忙着互相整理装备,我们的配备更是武装到牙齿,当时我“忙里偷闲”作了一首打油诗来见证一下战士身上的装备:
(一) 二) (三) (四)
脚穿鞋袜头戴帽, 防毒面具绞后脑,白条毛巾作记号, 七横八直已乱套,
上下裤衣裹棉袄; 两用水衣特大号;兜装纱布急救药; 走起路来晃摇摇;
水壶挎包腰间系, 口盅饭具雨布包,绑带缠绕针线包, 还有备用鞋与袜,
一床被褥别锹镐。 压缩饼干粮袋套。更多枪支与弹药。 已经没人再敢要。
上述装备,已经没有人的感觉。比作现在,非雇货车,也得“打的”。
集结地,场面严酷,军旗飘飘;各种各样的火器装备纵横交错,应有尽有。1点整全连宣誓,指导员作战斗动员及宣布战场纪律,连长部署及明确各班排的任务,全连士气高涨,摩拳擦掌。连长铿锵地说:“我们要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各项战斗任务,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有!出发!1点30分连队按班排的顺序小跑向越境推进,当我们从97号界碑的分水岭接敌运动时,敌人已经发现我们的行踪。我强大的炮火也随之向越军的八姑岭阵地轰炸,延伸。我们借助炮火的压制,迅速通过敌封锁线,强攻高地。但狡猾的敌人居高临下,集中所有的火器火力猛烈地扫射拦截,部队前进受阻,顿时乱作一团。前面的封火线是100米开外的开阔稻田,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签和地雷,人畜难以逾越。在这紧急关头,连长当机立断命令用手榴弹和爆破筒引爆地雷,并身先士卒带领我们用枪托扫开一条通道。随着冲锋号的响起,全连指战员冒着淋头的子弹风驰电掣,蜂拥而上……
我的左小腿被竹签撩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好在没毒。由于背着沉重的装备与死神赛跑,到了敌高地已是“魂飞魄散”,瘫在山体上咕咕作呕。连长紧随上来,“阿东,你受伤啦?”我说没有,就是想吐。“蹲一会就好了。”随即连长就上去了。我忙说:连长保重!接着排长蔡信宏帮我止血,随之大家投入激烈的战斗……在连长的指挥下,我们白天强攻、夜里摸哨,经过一昼夜的浴血奋战,终于攻克了越军的302高地,抢占了13号高地,拿下了303高地的制高点,消灭14号、15号等无名高地的残敌,增援的敌人也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八姑岭的战斗也全线告捷。部队由进攻转为防御。战斗中,我身边的4名战友悄然离去……(庄国、仲刚、梁信泉、苏志英),前3名是我老部队补充过来的。
眼泪没干,又传来连长壮烈牺牲的噩耗,我顿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我双手抱头跑到堑壕的末端捶胸顿足,失声痛哭:连长,您为什么啊!您不是承诺过打完仗带我回广州玩,给我介绍对象……您还没兑现就撒手人寰,这是为什么呀?我心碎了。殊知“连长保重”一句美好的祝愿竟成为我们永远分离的信号。悲痛中,我霍地想起今天(2.27也就是连长牺牲的当天)清晨在303高地的掩蔽部里与敌人厮打,我和福建的一个兵将其按倒,并把连长送给我的那把匕首狠狠地扎在敌人的胸膛上。哈哈!我为连长报仇啦!我为连长报仇啦!我突然手舞足蹈地狂叫起来,战友们也为我欢呼雀跃。
晚上,我作哨时,在303高地的制高点上俯瞰整个昔日狂嚣、守备森严、坚不可摧的八姑岭阵地,倾刻间化为灰烬,到处浓烟滚滚,满目疮痍。
我的排长也牺牲了,班长也受伤了,我糊里糊涂也成为代理班长。全连指战员决心以连长为榜样,化悲痛为力量,奋勇杀敌,为烈士报仇,舍身卫国。在阴雨连绵、天寒地冻的恶劣环境下,我们忍着饥饿,坚守阵地,与敌人展开迂回战,打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包围和反攻。连队继续纵深作战,协同兄弟部队围剿搜索歼灭顽敌,摧毁茶灵、重庆、高平等军事重地,为进攻河内打开了大门……
连长的花圈是边民扎的,连长的“奠”字是我写的……
随着连长的离去,我萎靡不振。步校谢绝了,文书也休了,跟随副团长到军部学习回来也不干了。在连队新班子的整治下,我被迫选择返乡。离队前,我找到战时认识的龙帮小学的两位姓莫的老师,一同来到连长的坟前跪下,我的声音很微弱:连长您安息吧!还是那句老话,您保重!阿东要走了,不知牛年马月再来看您,给你磕头了……随之亦找到其他的战友烈士,各人燃上一支烟,布满乌云的天空骤然大雨滂沱……
贫寒的家境纵使我过早漂泊,父母也因我上战场杳无音讯,积恐成疾相继离去……我也终把子女拉扯成人。
找到您们之后,懂事的女儿帮我网祭。当打开网页,女儿一声尖叫:“哇!连长好靓仔。” 我说比父亲好看。她先递上鲜花,我点燃了香烛,素哑肃穆的灵堂哀乐悠悠,香烟袅袅,连长的挂像活灵活现,好像在诉说着30年的哀思,好像在笑纳着一切的供奉。女儿问:“连长喜欢什么?”我说连长爱好广泛,把所有的祭品都给我呈上。我就把衣物饰品统统烧下,女儿也七手八脚地把祭品端得一桌满满当当的,“放不下。”摆地下。“连长吃不完。”我说:30年了,把我亏欠的都补上,于时女儿帮我造了一台大冰箱,挂上一把铁锁,并把钥匙放在连长的案台上。“好了,老爸,连长以后就不会饿了。”我一脸的无奈,但更觉得女儿长大了!
拜祭中,我把“永远都在想您,时刻不会忘祭”的挽联立在两旁,中央撰上一首诗回应连长的愿望——
我的连长我拜祭,
您的教诲我铭记;
虽然咱们不同步,
日后下去还跟您。
写到这里,眼泪打湿所有的稿纸,眼睛也模糊不清。刚军训回来的儿子忙劝导说:“老爸节哀,我能理解您们这代人的情结,明年看望连长记得带上我与姐姐。”含泪的女儿随之在网上打上了“我的光荣爸爸”。我说:不!这个称号留给你们的爷爷奶奶,他们才是父亲的光荣爸爸!光荣妈妈!
2009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