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1986年11月26日 今天上午,我们第二次出境执行任务的人员身负四、五十斤的重量,经过两小时艰苦的行军,来到了十天前开辟在越南境内原始森林里的通路上,在曾经设置的第二转运点安营扎寨,开始进一步地向敌人境内深入,为掌握越军阵地的第一手资料做全面的准备。 放下背囊,解下武器,感觉全身的汗水直往下淌,所有的内衣都能挤出水来。休息片刻,大家还是找到各自休息过的老地方,把一块雨布搭在两块石头上,就算为自己安了家。之后,压缩饼干、罐头等食品又开始成了我们的温饱伴侣。 饭足以后,我们还是沿着那条已开辟过的通路向深处开进。由于十天未进入,为防止被越军发现后布上地雷,参谋傅平山要求重新搜排一遍。于是我和排长李忠信在前面搜索,后面由蒋录奇、刘世芳等掩护,徐永志架设有线电话。走到第一座山尾与第二座山的缺口处时,忽然后面有人喊:“排长,你听。”我和排长停止前进,顿足倾听,象是有飞机的声音和狗的叫声,向越南阵地观望,什么也看不到,浓浓的雾遮挡着视野,连二百米都看不出。定定神,知道与我们无关紧要,便继续向深处开进。 向前不到五分钟,要经过一个丈把高的小山崖,过了山崖是一米五宽的看不到底的沟壑,一个人要是背着背囊越过是十分困难的。我和排长下了山崖跳过沟壑,紧接着又是一个垂直一米多的沟坎,我们扶着石壁下到沟坎,刚走出四、五米,后面便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我猛然回过头去,刘世芳不紧不慢地刚下到一半,跟在后面的蒋录奇直愣愣地看着我们,我以为他在跟刘世芳开玩笑,便没在意,正要扭头时,蒋录奇咬着牙叫喊:“快,快,压住腿了!”痛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撕心裂肺。 “忍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排长边提醒边往后走。 我迅速解下子弹袋和冲锋枪,跟着排长返过去。其他的人也围拢过来,看究竟怎么了。 原来,蒋录奇从崖边走过时,看到小路边的一块巨石不太稳固,用手扶了扶,石头没动,便放心地托着石头向前走。刚起步,石头就向下滑来,他迅疾向左躲去,但为时已晚。一块巨石结结实实的将他的腿压在石缝里。 我们顾不得多想,五个人抠住石头使劲向上抬,没有一点动静。我看看石头,估计有一吨多。蒋录奇的腿夹在石缝里,疼的直叫唤:“快给我抬起来,快给我抬起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大家都很着急,再次抠住石头往起抬,石头依然是纹丝不动。这时,我拿着镰刀跑到六、七米处的一棵小树旁,照着树的底部狠命地砍。此时,蒋还在咬牙切齿地叫喊,我也顾不得这是在越南境内,使劲地把镰刀砍向树木,刀刃卷了,刀头歪了,砍材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震天地回响。 同志们一边围着石头拼命地往起抬,一边在焦急地盼着我砍下树干,人人都急出一头雾水,甚至到了相互埋怨的地步。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在大家的期待中,我终于将碗口粗的树砍下来。扛着树干,我找了几个不同的位置,石头依然是纹丝不动,最后虽然找到一个较理想的着落点,最多也只能撬起一寸高。不过就是这一寸之距,蒋感觉到可以活动了。他顺着小腿向下摸,感到自己的腿被石头,树根和土紧紧地挤在了一起。于是,我站在悬崖边上抓着一棵大树死死地压着杠子,不让杠子下沉,蒋自己用手一点点地抠土,抠不动时,用匕首将土壤松一松,继续抠。土掏完了,可是腿依然拔不出来,树根与石头夹着脚,石头再不能起了,只有割断树根才是唯一的解救办法了。我叫其他人把我换下来压杠子,我又操起镰刀割树根。由于空间小,只能一点点地割。大约割了十几分钟,树根割断了,在大家的配合下,蒋录奇的腿终于拔出来了。 拔出伤腿搁在石头上,蒋录奇在不停地发抖。看着他胶鞋内侧轧出很长的一道口子,血顺着开口处叮叮当当往外流,大家都束手无策。我帮他轻轻解开鞋带,脱下鞋,用剪刀剪开袜子,一个受伤的脚豁然暴露在眼前:高高的脚背上,青紫青紫的肿的象馒头;脚的内侧砸开二寸多长的口子,血肉模糊,好象很深,一看就特别渗人。这时,参谋傅平山和卫生员也从转运点赶过来。卫生员看了一会儿,让我们用止血带在蒋的腿上缠了两圈,血流小了,然后,他打了麻药,用三角急救包进行了包扎处理。傅参谋蹲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脸上流露出一种沉重的表情。 背起伤员往回走,对我们是更大的考验。由于这是刚开辟的一条通道,说路根本就不是路。一个人空着手走都需要十分的小心,而再背上一个一百六十多斤的伤员,其艰难可想而知了。我背着伤员走出不到一百米,鞋底就被石尖扎破了,身体也感到万分疲惫,换步时必须托着树或石头,因此走的很慢。前后的人护着,也减轻不了一点重量。过小沟时,我只好爬下去,用身体做桥,让其他人架着伤员,踩着我的身体走过,然后继续背着走。一路上,徐永志争着背,多少减轻了我的一点负担。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背回到我们安营扎寨的地方。 回到转运点,卫生员给伤员进行重新包扎,傅参谋打电话通知连里马上派担架来接伤员。我砍了两棵小树,绑上背包绳,做了一副简易担架,和徐永志抬起伤员往回送,尽早和连里来的同志接应。谁知,走出20多米,小徐的脚就插进石缝十几次,差点又多一个伤员,而且,两人抬着还不如背着走的快,因此,扔掉担架,与小徐交替背护伤员。走不动就挪,挪不动就爬,爬不动就换。多少次的反复,两个人都汗流浃背了,腰酸、背痛,疲乏劳累,几乎要将精神都崩溃了,好在几年的军旅生活培养了一种坚韧不拔的毅力,才让我们一次次地战胜自己。走了一里多,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快出原始森林时候,指导员杜伟领着担架队从十里以外的连驻地赶来,我们终于会合了。 接走蒋录奇,我们又向转运点返去。走在原始森林里,心里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艰辛劳累带来的痛苦,每一次都给人一种生不如死的想法,我忽然感到自己想哭,但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