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南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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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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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4 07: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这个贴子最后由寂寞苍狼在 2005/07/25 12:45pm 第 1 次编辑]

云之南
第一章
　　Y省省城又下雨了，但是雨水挡不住百万群众享受新生活的激情，在这座西南重镇的大街小巷里到处是兴奋的人群，人们丝毫没有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的几丝阴霾气氛，歌厅舞厅人头汹涌，红男绿女挤满了大小商场！
座落在省城一角的A军军部里，军长廖长征、政委杨升平、参谋长温海生此时正携着手望着大院操场上越聚越多的部队，他们的心情也和下面的士兵一样。
“我自犹怜笑乾坤，爱枯边城壮士坟。老去十万甲胄士，山青依旧换花颜。”
　　“好诗！军长应该把这首诗写下来！”
　　“好诗吗？不是诗好，而是我们的战士太可爱了！”
　　“老杨，你也写个东西吧，叫温海生也写，咱们仨合着伙为我们伟大的士兵们写一个大大的赞文！”
军队太需要打一次胜利的战争了！发生在上个年代的那场边境战争早已成为了过去式，它的辉煌就象流星一样只在岁月长河中留下了一点记忆的碎片，虽然这是必然的结局，但作为参加者廖长征和他的亲密战友们还是产生了一种被遗忘的感觉，很多时候，当他走出营门踏入高墙外五彩缤丰的新世界时，总会禁不住问自已：忘记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不管廖长征的牢骚有多长，但他的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预感，几百公里外的那条群山连绵的边境线自打那场战争过后就没有真正的风平浪静过，熟悉的对手还是在同样为他们所熟悉的那些边境骑线点上抢山头、建工事，烙着中国印的大炮、机枪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擦枪走火，在祖国的大地上留下深坑，在人民的心上刻下血的仇恨。一边是得寸进尺，一边是一忍再忍，作为相当一级的军事主官，廖长征坚信这两种力量的再次碰撞是必然的也是必需的，他一直在等待，而现在，等待中的战争之门终于再次开启了！
中央决策层的命令很简单：打一场有限的边境自卫还击战，对于那些至今仍被邻居占领着的我国土地和上面的侵略者，要坚决地攻击它、消灭它、并坚守它！这是廖长征期待已久的一刻，他也知道这无疑是对整个军队一份最好最重的礼物了，这记强心针的作用远不止振奋人心那么简单！
　　接到命令的那一刹那，廖长征在心里狠狠地嘟囔了一句：不管你自视多高，做为邻居，何苦要与一头愤怒的雄狮为敌呢？！
　　杨升平抖擞着双手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老杨，你不是早就戒烟了吗？”温海生拍拍杨仲平的肩膀轻松地说道。
　　“我想抽烟，你不知道自打接到参加命令以来我已经抽了好几包了！还喝了一次酒！”杨升平点燃手中的烟不无感叹的回答着，此时，政委的心绪早已飞到枕戈待旦的南疆去了，他想起了那个矮矮胖胖的XX师师长方经武也想起了精瘦的师政委任建：远方的战友，你们现在在想什么干什么呢？你们可知道省城下起了牛毛细雨，你们的战友兄正在冒雨为你们的壮举欢呼祝福呢！
　　北京总参大院，发白如雪的老将军没有去参加一场隆重的外事活动，他一向不大喜欢这种造势性的集会活动，但这并不能减弱他因为战争的即将到来而激发的兴奋和欢乐，只是一封来自Y省的电报给他凭添了些许伤感而已，电报转自Y省军区，全文如下：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飞将、阴山’，何等的慷慨悲壮！隔着玻璃窗遥望楼下银河般穿梭的车流，戎马一生的将军突然觉得自已在这座城区市中迷失了，或许是这座城市已经彻底迷失了他；将军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他的心；他还不敢闭眼睛，一闭眼全是血！士兵的血，人民的血，所有人的血，那血啊就象一条条溪流逐渐汇成长河大江，汇成汪洋深海，南疆就在当中，还有他曾欲血征战过的那么多地方；水里那么多的脸，还有那么多的星，最后都幻化成两滴清泪划落于他那已然老去的脸庞。
战争就是这样奇妙，当战鼓已经在边境隆隆擂响的时候，而在辽阔的祖国大地上却丝毫感受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杀和压抑，人们关心的只是每天必需的柴米油盐还有某某明星的风流韵事。
Y省KY市，夜幕低垂，一支庞大的车队急速驶过城市的主干道，夕日繁华的大街此时却行人寥寥，只有几个下夜班回家的工人骑着自行车惊诧地冲这支绿色的车队投来匆忙的一瞥，还有在每个公路的路口，都有几名警察默默地立正目送着没有任何标记的车队向南方驶去：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第XX师的部队，他们的目标是几百公里外的WS地区！
KY市，XX师作战部里一派繁忙景象。“师长，前卫团已经到达凤和正向WS转进，后卫部队现在驶离KY市区，各地公安机关都在积极配合我军的行动，他们帮助我们对一些重点地段实施了戒严。前卫团指挥部刚刚来电请示：到达WS之后，部队是否可以适时向边境地区派出工作组展开渗透侦察活动。”放下电话的参谋长转身向倚立在地图前的XX师师长方经武报告。
“大军西征，秘密第一！只要这个谜还未被打破，我们就要将它保守到开战的最后一刻！告诉郭文建，到达预定地域以后，要迅速展开部队并严格隐蔽，要严密封锁消息，必要的时候可以代替当地公安机关执行保密任务；对边境的侦察行动可以在师指同意的情况下相机进行，”方经武将视线移开地图上的WS地区重新看回那条蛇形蜿延的边境线。
　　远在凤和的B团团长郭文建似乎也感受到了方经武那灼人的目光，他的团队行进在群山峻岭之中，在他的身边是望不着头尾的车队：卡车、越野车、炮车，一辆接着一辆，小灯行驶的车流给人视觉上的感观就象是一条光链在缓缓移动。
　　“我们是前卫团，也有可能成为主攻团，山地攻坚战不是那么好打的，更何况我们的对手是一群几十年没断过打仗的老兵油子、山耗子！这是一副重担。”郭文建望着蜿延在山谷里的部队低声对政委徐德文说，徐德文闻言默然，虽然他不象郭文建那样天生就是军人料，但他还是很清楚团话长里的含意和严重性的。
　　“团长，你刚才在车里一直看的是什么东西？”徐德文并不想由着话题展开对未来命运的联想，郭文建明白政委此刻的心情，他拿出贴胸藏着的纸片塞给徐德文：“政委，你也看看吧！。”徐德文颤抖着手摊开纸片，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看到里面内容之前他的心就象有头小鹿在蹦沓一样跳的快急了。
　　“出塞曲！”
　　郭文建显然很满意政委的反应：“对，出塞曲！政委，你搞过文学，应该对它不陌生吧！这次出来，我特地抄录了一份，你觉得怎么样？”
　　“高原绝顶啸大风,如絮清雪过山岗.三军征甲冻末解,百战旌旗指乾坤.
　　人轮无间如鬼游,幽冥十府渡虚年.难得孟婆汤一碗,无始无终生死乱.
　　数不尽情山恨海,谁消年月摧人老.阅不完神忧心焚,苦化清酒醉方休.”
越野车里回荡着徐德文充满磁性、饱含激情的声音，年青的政委一遍又一遍的朗颂着这首不知出处的绝句。
郭文建默默地望着窗外向后飞驰的险山恶水，他知道自已已经远离温暖的家还有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儿子；他也知道，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想到永别，郭文建的眼角有点湿润了。
　　“团长，你在想什么？”徐德文放下诗稿的手有点沉重，回头间他看到了郭文建眼角挂着的泪珠。“噢，没有什么，”郭文建有点尴尬，指挥员的眼泪是不应该这么轻易流淌的，特别是恶战在即的时候，“其实，其实我一直在翻来覆去的看这首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读到它都会让我的情绪失去控制，政委我不骗你！自从接到开拔命令我就经常失眠，但那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紧张所致，作为军人我并不为牺牲而感到宛惜，因为军人的生命只有在牺牲时才能被升华到最高点，可作为凡人我也希望我们的历血图志能换来国家的强盛，人民的支持和关爱；你知道，毕意我们的一切负出最终的目的仍然是为了祖国和人民！”，“是啊，祖国和人民，但愿我们的祖国能更加强大，但愿我们的人民能更加幸福。”徐德文完全被这首诗和郭文建的情绪感染了，他的眼前不再是先前的黑暗和无助，有的只是阳光下金戈铁马的冷气萧杀，有的只是绝顶高原上的凛冽大风！
　　钢铁洪流在前进，山为之震撼，水为之汹涌！
　　B团二营的行军序列紧跟在团部的后边，就在郭文建、徐德文互诉衷肠的地方，随后赶来的XX师政委任健和副师长萧毅带着师前指一班人也长久地守候在这里，他们要目送本师的车队一辆辆开进群山之中，他们要用最深情的目光将这些可爱的将士们牢牢刻入自已的大脑，虽然每辆车上都盖着厚厚的伪装网，但这些网布并不能隔开首长与士兵之间的关爱之情，所有经过此的车辆驾驶室里，都有两双凝重的眸子向他们敬礼！这已经让两位全军区最老的师级干部自豪不已、感触良多了。
　　长长的车龙终于完全陷入广茂的群山峻岭中了，就象一叶叶孤舟摇摆于汪洋深海，随时被无处不在的浓绿吞食，显的那样的无助单薄。
　　B团二营五连的车队开过来了，任健、萧毅照例敬礼，任健并不知道，他的小侄子方军此刻正蹲坐在其中一辆车上，车轮碾起的尘土呛着了路边的任健，还没等方军分辩清熟悉的叔叔的咳嗽声，军车已经驶离任健绝尘而去了。
车队继续前行，车篷隔绝了源自山野的清新与芬芳，挤在黑漆漆的车箱里人们能嗅到的只有黏湿的汗燥味还有刺鼻的枪油味，不知是谁放了个响屁，又不知是谁弄翻了盛着烈酒的水壶，前一个声响引起了人群里一阵骚动，后一个声响则将整个车箱炸翻了营，空气象是一下子被抽干滤尽了，缺氧！胸闷！搅拌着每个人的味蕾：有人吐了，一个，二个，三个！带队的五连一排长葛壮仍然紧守着车篷，他象一尊佛象，仿佛丝毫不为人间的艰苦烦恼所动。方军就挤在他的身边，从一上车他就挤在排长的身边，厚重的装备下压着的躯体虽然已经健壮并已不可阻挡的势头疯长到一米七八的壮个，但与之不相称的年龄却始终无法令方军的勇气随之强大起来。“出门要听领导的！”父亲的嘱托一直被他奉若神明，在方军眼里，此刻车上的最高首长自然就是身边这个貌不惊人，长着一副鱼泡眼的排长了；其实连他自已也不相信靠着身边这个军官就能获得彻底的安全，也许只是一种安慰罢了。身后战友倒背的枪托一直压着方军的钢盔，他想换个姿势，可身边的弟兄就象长在自已身上一样，挤占了所有的空间，他动不了，他们也动不了，上车前感觉空间尚可的车箱在不断往南再往南的行程中仿佛突然变窄变小了，人们自然而然地挤成一堆抱成一团了！谁都能感受到周边战友浓重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这些又不象是别人的，是他自已的吗？它的跳动是这样的有力急速，方军的脸都被它滂渤的热力烤红烤熟了。车队向南，人心向南，尽管没有明确的命令指示此行的目的，但士兵们还是从点滴的细节中找到了一些答案：比如出发前那顿丰盛的会餐，炊事班杀光了所有的猪，搞到了平时根本不感想的时鲜海货，大块肉大碗酒，不过日子了；又比如某某营开始劝送随军家属了；还比如愁绪明显挂上了那些有家有世的干部脸庞。战争！士兵们就象一群刚入学的小学生，面对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生活充满了惊恐与不安。葛壮给方军点了一支烟，也许给边上的人也点了，方军是不抽烟的，可此刻他还是颤颤颠颠的接了过来，两口烟下去，小伙子就给呛晕了，天旋天转，四肢乏力，再也坐不住了，只能把脑袋深深地埋进葛壮的胸口里去。他的脸紧贴着排长的上衣口袋，那里面硬邦邦的，是那本蒙着红皮的小笔记本吧，方军想起了出发前一天排长坐在操场上捧着它发呆的模样，他的脸上刻满了温情，爬满了思念，会有一个温暖可人的密秘吗？‘如果真的会有一场战争等着我们，如果真的会有一颗子弹或者炸弹等着我们，它也会随着主人被粉碎被埋藏吗？’想到战争，一丝经久透彻的寒意从方军的心底里突然升腾弥漫开来，他不自觉的往排长怀里挤了进去：他是那样的年轻，他想到了那遥远的东海之滨，他从那里来到这里，从宽敞的街道温暖的家明亮的教室来到了这黑暗与浑浊笼罩的南征军车里；他想哭，可他找不到哭的理由，也许仅仅是因为对家和亲人的思念吧。
　　山路崎岖，车子颠的厉害，不时把坐在车箱上的战士们高高抛起再狠狠摔落，可这一切都不能打断方军的思考，他的脑海里始终塞满了父母同学的样子，这一切让他更加体会到了置身于未知命运中的恐惧和惊慌，在某个时间某个一刹那他甚至想到了跳车，尽管车轮仍然飞速运转着，但那种想法还是很真实的占据了那个瞬间的全部身心。‘我是一个士兵，但却是一个想当逃兵的士兵！’方军想用羞耻和屈辱来说服自已对战争的惊惧，可最终帮他克服它的却是对战争真实性的幻想，说到底，即便是在南下的军车里，即便是在风雨欲来的现实环境中，方军仍然拒绝战争这个词眼在思想里的突然出现，仍然不承认自已的将来会如此匆忙如此轻率的卷入战争并溶入战争，现在的方军绝对无法预料到自已会在不久的将来历炼成一位不折不扣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