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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小蚁雄兵在 2004/07/12 07:45pm 编辑]
我的战友乔俊江,何国庆没能等到凯旋回国的时刻,没能跨过那松枝翠绿的凯旋门.他们化作自卫还击作战胜利的一块基石.时间在1979年凝结,在那个世界,他们依然年轻,依然是英雄.
当第二次走上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战场时,在战区潮湿的隐蔽部里,我又一次想起了他们,那些几年前曾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在战区曾有人说过:"从战场上完整走下来的人,不是幸运者,只算是幸存者.这种幸存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战友的鲜血和生命".
下文中的5个主人公在两次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4死1伤.由于其中一位逝者所谓的"作风问题",他们可能没有留下真实的姓名.文中的"我"为一位两次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现在北方某城市的公安系统工作,故事是在2003年的冬天口述完成的.
谨以此文,献给曾在南疆浴血奋战的共和国卫士们,遥望南疆,愿雄魂安息,生者常乐.
1978年的秋天,干部们接兵回来不久,中越边境的局势便一天天地紧张起来了.关于边境上的各种消息,传闻,不断地传到我们连的驻地,真的,假的,大的,小的,这一切成为了最好的训练动员.连里将营房后面的空地都利用上了,巴掌大的地方,两个班一遍遍地练着队列.那年我不到21,刚被提为班长.看着别的班紧张有序的训练,总感觉自己的这几个人实在别扭,特别是那三个扎眼的"新兵蛋子"---乔俊江,何国庆,吴碌碡.
乔俊江是市郊兵,活泼得有些不好管理.何国庆带着副眼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部队的.吴碌碡是个农村兵,参军前连县城都没去过,新鲜事物接触的少,看什么都稀奇,尽管人很朴实,可还是老出洋相.
边境上一天天叫紧,指导员隔三差五就往团部里跑,回来除了让个班,排加紧训练外,什么也不说.排长们私下里议论,保不准要把我们拉上去.
训练强度越来越大.练习投弹,兵们都甩疯,胳膊轮圆了猛甩,第二天肿得抬都抬不起来.印象中,实弹射击好象比平时提前了半个月左右,子弹也发得比以往多了许多.
没过多久,部队开进的命令果然下来了,往南,到中越边境上去.我和战友们在南下的车厢里迎来了1979年的元旦.列车越往南走,气氛就变得越为凝重.我想,我们是回不来了.晚上,乔俊江他们坐在窗口旁默默地抽着烟.吴碌碡呆呆地看着夜空里的星星,他说这样他娘能看到他.靠在车厢一角的"眼镜"--何国庆,捧着本书,依旧默默地看着.
边境上的局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兵们有些吃惊,但似乎又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最终,战争还是爆发了.
1979年2月17日的凌晨,我们连分散隐蔽在中越边境我方一侧的树林中.战友们三三两两地蜷缩在阴冷的堑壕里.在这片不大的树林里,除了我们,还潜伏着其它几个兄弟连队,我们默默地等待着出击命令.
快4点的时候,乔俊江摸索到我身边,靠着简易堑壕坐下.我们沉默了好久,他终于开口了:"班长,有件事,我早想和你说了.入伍前,有几个哥们来看我,我想请他们喝酒,可又没有钱,我就到我爸厂里偷了块锡,卖了二十多块.到了前线,看见弟兄们想的干的都是准备为国家流血卖命,这事就成了我的心病.我攒钱了,有14块,放在我的挎包里.这次我要是'光荣'了,班长,你就帮我把钱凑齐,还给工厂吧,千万别让我爸知道."接着又塞给我一个写有工厂地址的纸条,就冒着腰跑开了.我本想叫住他,可乔俊江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了.
过了5点,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那声音有点象天边的闷雷.看来兄弟部队已经和越南人接上火了.
5点20分,我们在连长的招呼下,跨出简易堑壕,开始向前搜索前进.我平端着冲锋枪走在我班的最前面,紧跟着的是乔俊江,再后面是吴碌碡------.我们连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跨过了国境,进入越南.
刚开始,我连的位置还算是靠前的,可七转八转,我们就转到了大部队的后面.看着友邻部队一路向南,兵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看到老乡兵的时候.人是怕死的,可当兵的上了战场,捞不着仗打,那滋味比死还难受.几天来,我们一直在越北的大山里乱转,搜剿残敌.大部队过后,残存的越军和特工经常袭扰我后方部队.我连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消灭他们.
2月24日,一上午.我连遭到了4次零星的炮击,是迫击炮干的,准确度差的惊人,索性没有人员伤亡.上级通报附近可能有残存的越军,让我们上.前出侦察的四班副回来报告,说附近山头上发现有小股越军活动,似乎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刚才的炮击可能是巧合.
我们排迅速越过尖刀班,向有敌情的高地摸去.这个高地周围大约有一段四五十米的开阔地,原有的飞机草都被清理干净了.高地上有一座A字形地堡,约五十米开外的山坡上还有一道环形战壕,估计越军至少有两个班的兵力.
我连后续人员陆续接近无名高地.连长命令天黑之前必须拿下该它.我们几个班,排长开始向连长靠拢,听他布置任务.连长命令:我排一,二班从正面分散接敌.三班和指导员他们从两侧迂回佯攻高地.三排负责火力支援.一排在我排一,二后面跟进.
我们班的任务是强行通过环形堑壕下面的开阔地,夺取堑壕后,以堑壕为依托,配合一排干掉地堡,夺取整个无名高地.
第一次参加战斗,我们都很兴奋,也没想过打仗会死人.吴碌碡异常亢奋,四下张望着,很不老实,我和"眼镜"不得不把他按在地上.半个小时后,高地两侧突然响起了枪声,几秒钟的时间就响成了一片,很密集.吴碌碡一听那边打响了,跳起来就要冲,被我一把拿住,拽了回来,又按在地上.一会儿,高地堑壕里有人影晃动,越军扛不住了,开始向两翼分兵布防.我回头命令道:"把保险都打开!""冲啊!!"我和战友们开始向高地冲击.我跑在最前面,就是端着枪一直跑,那几秒钟是我一生感觉过得最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我是班长,我得带头冲,要死,也得先死我.我是班长,我得------."很快乔俊江超过了我,冲到了最前面,眨眼工夫便把我们落了一大截.也就是我们几个发起冲锋后几秒钟的样子,敌人的机枪也响了,我能感觉到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没准哪发就是给我准备的.乔俊江投出一枚手榴弹,硝烟还没有散尽,我们就已经冲过了开阔地.乔俊江已经接近了堑壕.正当他的右脚刚刚踏上壕边时,一个趔趄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堑壕下面的一个土坑里.一排长他们也开始通过开阔地了.我们不停地把一排排的手榴弹投向堑壕,用不间断的爆炸来压制敌人的机枪火力.这时,乔俊江又突然从土坑里跃起,象头受伤的豹子,几步便窜上了壕沿.他在烟雾中紧紧抓住了敌人一支发烫的枪管,死命地往上举,往回夺.同时,头也不回地大喊:"班长------快上啊!"敌人的机枪手也紧抱住机枪不放,跟他来回争夺.乔俊江左手攥着发烫的机枪枪管,右手用步枪托狠砸着敌射手的盔式帽.我跳入堑壕,发现此时敌机枪副射手正用冲锋枪对着乔俊江,便当即给了他一梭子弹.子弹从右腋下钻了进去,第一次杀人,相距还不到四米.可是,那家伙在倒地的那一刹那也抠响了扳机.乔俊江在弹雨中抖动了几下,便一头栽倒在堑壕边上.一排长他们利用乔俊江打开的口子也冲了上来.1个越军猫着腰刚要钻进壕壁上的猫耳洞里,便被一班长一刺刀扎在肩膀上,接着,一排的一个小战士上去就是一枪托,那越军顿时瘫软在地上.两个人用枪托象捣蒜一样,胡乱地砸着.接着,又有几个战士加入了他们捣蒜的行列,直至那个越军被砸的血肉模糊.
副连长带着三班.四班也把战壕两端占领了.他跑过来,命令我班迅速做好爆破地堡的准备.趁这机会,我赶紧拉着"眼镜"去找乔俊江.乔俊江抱着步枪侧卧在堑壕下面的土坑里,蜷曲着身子,轻声呻吟着.上衣前襟和一条裤管都被血水浸湿了,他身中四弹.我急忙解开他的衣扣,锁骨下面的伤口,随着呼吸还不断地涌着血.右腿膝盖附近的弹洞周围凝聚着黑乎乎的血块."眼镜"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颤抖着的双手撕了几次才把急救包撕开.我叫"眼镜"托起乔俊江的上身,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可锁骨下的伤口怎么也止不住出血.我让"眼镜"按着,一步也不准离开.然后,我提上乔俊江缴获的机枪转身翻进了堑壕.
这时,山头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静得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我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越军似乎也在等待着我们的冲锋.一排的两名爆破手在全排的火力掩护下,跃出堑壕,敌人依托着地堡,有目的的射击着,两名爆破手相继中弹负伤.吴碌碡把6枚手榴弹缠在腰间,又用绑腿将3节爆破筒捆在一起,第二次跃出了堑壕.全排的各种火器,比先前更凶猛地吼叫起来,用火舌舔着地堡的入口和射击孔.我手上的机枪也对着地堡的射击孔不停地打着长点射.这时,"眼镜"哭着跑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子."眼镜"不住地摇头,我火了:"你不看着他,跑这来干什么?"他扯着嗓子哭叫着:"看什么?看着他死?"就在这时,一发流弹击中了"眼镜"的头,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亡就在一瞬间发生.就这样,我眼看着我的战友死在我的面前.
与此同时,高地上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接着又是一阵手榴弹的爆炸声,紧跟着又是一次大爆炸,敌人的机枪嘎然而止.我和战友们顶着烘烘的热浪冲了上去.吴碌碡拖着一条伤腿在硝烟里摸索着.
最后,我们攻上了满目疮痍的高地.在堑壕和残毁的工事里一共找到32具越军的尸体和一些令人作呕的尸块.他们同样战斗到最后一刻,没人投降.我也失去了乔俊江,何国庆等十三位战友.我带着几个战士去看乔俊江,他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素常开朗乐观的脸庞憔悴得叫人难以辨认.我摸了摸他的胸口,血已经凉了.多年以后,早已脱下军装的我常常在梦中惊醒,时常想起乔俊江,何国庆他们.就象我们排长说的,战争磨练了我们,同样也毁了我们,我们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24日的战斗,使我们这些初上战场的毛头小子,开始成熟起来,机警起来。依旧有人惧怕死亡,可更多的还是仇恨。朝夕相处的战友,转瞬间便撇你而去,特别是那些有老乡在战斗中牺牲的兵们,他们所要承受的,要比我们这些人更大一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连又参加了几次小的战斗,基本上就是搜剿.掏洞子之类的。我们以轻伤4人的代价,又毙敌19人,俘敌1人。
凯旋回国后,连里开始“论功行赏”。我们班报了两个,乔俊江.石碌碡。战友们推举我,可我不敢,面对死在越南的战友,活着的人,没资格躺在烈士鲜血染红的功劳簿上。其它连.排也“推功”的现象,大家似乎是不约而同的:活着的让死了的,健全的让伤残的。可也有“争功”的,那是极个别的,兵们的眼睛是亮着的,战斗打响后,你在什么位置,表现怎么样,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了。先前我们几个曾商量给何国庆烈士报个三等功,可最后还是放下了。连里光荣了十几个,该默默无闻的就让他们默默无闻吧,有辛酸,有无奈,可部队也有制度。
一切还算顺利。乔俊江烈士被追认为一等功臣,石碌碡荣立二等功。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到了离别的日子,大多数战友选择了转业,他们脱下军装,回到家乡。1981年的夏天,我被提升为排长。日子依旧平静,再也没有什么大的风浪。每年送走老兵,迎来新兵。新兵一到,先进连史馆,每次我都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见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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